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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4-12-25 18:29:40 |显示全部楼层
作者:快乐小鱼爱干饭
谢妙仪决定谋杀亲夫。
在七月初秋,周帷南下赈灾归来的这天。
因为当她从黑暗中惊醒,恍恍惚惚赶到前院正厅时,发现他果然如前世一般,带回了那个女子和一双儿女。
婆母周老夫人笑容满面,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疼惜:“祖母的乖孙唉,让你们受苦了。”
“祖母言重了,我们以后有祖母疼,有爹爹疼……”
两个孩子卖乖讨巧,周帷含笑坐在旁边,身侧是一名清丽秀雅的女子。
无论怎么看,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。
她冷眼看着,已经想好他死后该埋哪儿。
“我此次南下途中遇险,是这两个孩子的父母舍命相救。他们因我年幼失怙,我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。从今以后,他俩就是我嫡亲的儿女。”周帷很快发现站在门口的女子,神色瞬间冷淡。
周老夫人倒是慈眉善目:“妙仪,你三年无所出,如今又伤了身子不能生,这两个孩子就是上天赐给你的福缘。只要你好好抚养,或许将来,还能给你带来一儿半女。”
周帷:“这位慧娘姑娘是两个孩子的亲姨母,如今无依无靠,以后就留在府上和你一起照顾孩子。”
周老夫人:“妙仪,我知你一向贤良淑德,断不会让外人指摘我长庆侯刻薄寡人,苛待恩人遗孤。”
听着两人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一唱一和,谢妙仪只想杀人。
既然这一家子如此煞费苦心想团聚,埋到地底下也该整整齐齐。
一起杀了吧,都杀了。
前世,她确实信了周老夫人的苦口婆心,将这两个孩子记在自己名下抚养。此后五年,对他们视如己出,耗尽心血。
两个孩子也很争气早慧,长子聪敏好学,顺利获封世子。幼女落落大方,被高门早早定下。
可后来,谢妙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,已经十岁的世子抓着她的头发狠狠往地上撞:“若不是你个低贱商户女霸占我娘的位置,我又怎么会跟我娘骨肉分离?又何至于日日受你管教磋磨?你为什么不早点死?为什么不早点死……”
初长成的幼女在旁边拍手叫好:“我娘出身书香门第品性高洁,你个低贱商户女占了她的位置还不满足,非要逼着我学什么算账管家,想让我沾染一身铜臭毁了我,如今总算遭到报应……”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谢妙仪才知道这两个孩子哪里是什么救命恩人遗孤,分明是周帷和那所谓慧娘的私生子。
费尽心机将两个孩子记到她的名下,除了想要占据嫡出的名分之外,更重要的是,觊觎她娘家万贯家财。
为了能让这两个孩子能名正言顺成为谢家最后的‘血脉’,周帷害死她父亲,毒杀她母亲。将一向疼爱她的大哥乱刀砍死,又设计让小妹受尽凌辱而死。
吃绝户成功后,还迫不及待将未断气的谢妙仪下葬。
她在棺材里挣扎了不知道多久,十个手指头挠到血肉模糊,最后被活活憋死。
家破人亡,不得好死。
没想到再醒来时,竟重生到周帷带回赵素兰和一双儿女这日,回到她嫁入长庆侯府的第三年。
恍惚来到前院正厅,再次看见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。
她更加确定,一切,都还来得及。
尽管心里已经想好这家子该埋哪,谢妙仪还是迅速露出温柔的笑容,走上前轻声细语道:“侯爷和母亲的意思是说,这小公子从此以后便是我长庆侯府嫡长子?哪怕夫君将来有别的子嗣,请封世子时,也不会有任何变动?”
周帷淡淡道:“我一心报国不重女色,你如今又伤了身子不能生,长庆侯府不会再有别的孩子。”
谢妙仪顿时面有难色:“既然是侯爷和母亲的意思,妙仪自然没什么意见。只是……就算是救命恩人之子,毕竟不是长庆侯府血脉,若此事传出去……”
如今开国已一百多年,数不清的勋贵们渐渐成为国之蛀虫。
早在前朝时,先皇就有削爵的心思。
近些年摄政王主政,更是大肆清理门阀世家。
长庆侯府这个爵位,本就是因为尚公主沾上皇家血脉才得来的。
若是在这种时候让养子袭爵,绝对是自寻死路。
前世,她用大把银钱上下打点才抹平这件事。
可这一世,这冤大头她不当了……
果然,原本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。
周帷静默片刻,勉为其难开口:“既如此,不如对外宣称这两个孩子是你我大婚前通房所出,一直养在庄子上。如今你入府三年无子,便抱养在膝下。”
谢妙仪不紧不慢轻声细语:“看这两个孩子身量,像是四五岁的模样,可五年前正值先皇驾崩……”
“谢妙仪,慎言。”周帷神色一凛,厉声打断她的话。
“侯爷,妾身可以闭口不言。但若一定要将这两个孩子硬充作您所出,且不论能不能堵得住族中耆老们的嘴,只怕御史言官们首先便不会善罢甘休,若是传到摄政王耳中……”
“你先回去,此事稍后再议。”周帷再次厉声阻止她继续往下说。
“侯爷一路舟车劳顿,您早些回去休息。母亲,最近天干易燥,您也多保重身子。”谢妙仪止住话,恭顺谦卑地行礼后才告退离开。
转过身的那一刹那,眼底一片冰冷。
这就怕了?机关算尽的长庆侯也不过如此。
上辈子识人不清她认栽,可既然有机会重来,所有害过她的人,她一个都不会放过。
血海深仇,不死不休。
周老夫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,慢慢皱起眉头:“妙仪一向有分寸,从来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。是不是我们太心急了,让她察觉到了些什么?”
周帷冷声道:“无论她愿不愿意,两个孩子都必须记在她名下。”
“在事成之前,别做的太过。”侯府还需要她上下打点。
“母亲放心,不会让您等太久。”周帷意味深长道。
周老夫人滚动着手中的佛珠叹口气:“说到底是妙仪命薄,担不起这侯府主母之位折了福分。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……”
谢妙仪回到住处锦绣院,立刻关上门将心腹大丫鬟玉竹叫到跟前压低声音吩咐:“你到外头去打听打听,侯爷与我成亲前,是否在外头有过孩子。”
另一个大丫鬟半夏抢先惊讶出声:“小姐您是怀疑那两个孩子……”
谢妙仪没有说话,只是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。
两个丫鬟对望一眼,眼底都是震惊之色。
欲言又止半晌,玉竹急匆匆出门。
谢妙仪从镜子里看着她慌乱的脚步,淡淡开口:“把我的香匣子取出来。”
谢家在江南做香料生意,她从小耳濡目染,自然精通此道。
可惜自从嫁到侯府后,她忙于管家,已经很久没有闲暇时间摆弄这些东西。
谢妙仪伸出手轻轻抚过匣内的瓶瓶罐罐,突然又轻又柔莞尔一笑:“当年初学制香时,师傅便说过,香药不分家,药食本同源。呵呵,温柔刀啊,向来是刀刀割人性命还不见血。”
“小姐……您……”不知为何,半夏心里发毛。
“侯爷晚上会在我房中过夜,你去准备一下。”谢妙仪漫不经心挑出几瓶香末,每样取出少许混合均匀,用香篆压成一朵漂亮的莲花。
“小姐,侯爷与您成婚三年,从未……在您房中过夜,今晚,他……真的会来吗?”
“周帷此人多疑,我既然已经将话说到那个份上,又有玉竹通风报信,他一定会来。”谢妙仪面无表情道。
半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。
谢妙仪叹口气,轻轻拉起她的手:“那两个孩子,确实是周帷亲生。玉竹的心,也早就不在咱们这儿了。”
半夏顿时脸色煞白,哆嗦了好半晌才气愤怒骂出声:“周帷那畜生真是好不要脸,竟拿私生子充作恩人遗孤。只怕那所谓的姨母慧娘,就是他外面的姘头。玉竹更可恶,从小到大小姐对她那么好。”
“确实不是什么姨母,是外室。”
“那……上个月小姐落水受寒,被大夫诊断为再也不能生,难道是……”半夏越想越心惊。
谢妙仪冷笑:“没错,也是周帷设计的。”
她也是后来才知道,慧娘不止是周帷的外室,还是他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。
原先也是这京都里世家大族的名门闺秀,裙下之臣无数,本名唤作赵素兰。五年前先皇驾崩时三王逼宫叛乱,赵氏一族牵涉其中满门获罪。
赵大小姐沦为罪奴,后被周帷赎回金屋藏娇。
但赵大小姐又如何甘心做人外室?没过多久就消失的无影无踪。
周帷颓废一阵后,怀着满腔怨愤与她成婚。
直到这次他南下赈灾,不但与赵素兰重逢,还得知她为自己生下一对龙凤胎。
周帷舍不得他的白月光和亲生孩子无名无份,又舍不得谢家的万贯家财,便生出吃绝户的念头。
第一步,便是给那母子三人改名换姓,捏造身份。
再联合婆母邀她一起游湖,趁乱将她推入湖中。
事后又收买大夫,谎称她这辈子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。
只有这样,她才会心甘情愿收养那双儿女。
前世,他们也确实得逞了。
“怪不得一连请几个大夫,都说小姐以后不能再生。长庆侯府请来的人,可不就跟他们一条舌头吗?他们这是在算计小姐嫁妆,算计我们谢家的家财呢……和离,小姐,你必须马上和离跳出这个狼窝……”半夏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我走不了的。”女子和离几乎是天方夜谭,更何况,周帷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吃绝户,又怎么可能会放她走?
“那……小姐想如何?”
“丧-夫。”
“……”
“我算是想明白了,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。若循规蹈矩贤良淑德,只有任人宰割的份。这一次,我定要自己走出一条路来。”
谢妙仪一字一顿咬牙,压低声嘱咐:“今晚他一定会过来,你先给我准备些东西……然后再……”
前世,谢家接二连三出事,她自己也被周帷下毒缠绵病榻。
锦绣院中的下人们大难临头各自飞,只有半夏始终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。
最后更是为了替她送信,被周帷活生生杖毙。
这一世,她一定要加倍对她好。最能信任的,也只有她一个人……
周帷与周老夫人叙过话后,迫不及待将赵素兰母子三人安排在离他自己最近的梧桐苑。
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到处看,赵素兰始终神色淡淡。
自进屋后,便坐在窗边一言不发。
她一袭梨花白长裙,纤腰不及盈盈一握。发髻松散,只簪了两支玉钗。
清新脱俗,如同一朵空谷幽兰。
周帷不由得满腔怜爱,赶紧上前握住她的手:“兰儿,你怎么不说话?是不是不喜欢这里?”
“我一向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,住哪里都一样。”赵素兰幽怨:“只是苦了两个孩子,如今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亲生父亲,却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。还要被我连累,一起挤在这逼仄的院子里。”
周帷心中顿生愧疚:“兰儿你放心,我一定尽快让我们的孩子名正言顺记在族谱上,也一定会明媒正娶迎你进门。”
赵素兰眉宇间染上几分轻愁:“也不知这种没名没分的日子还要过多久。你那夫人谢氏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,我受点委屈无所谓,但鸿儿和娇娇……”
她轻轻叹口气:“罢了,或许,我们母子三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回来。”
周帷更加愧疚:“兰儿你别这么说,只要有我在,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委屈。我这就叫管家过来给你们置办些东西,以后若还缺什么,你尽管吩咐下去。”
赵素兰依旧人淡如菊,眼底却露出一丝笑意:“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身外俗物,只要我们一家团聚,兰儿便知足了。可既然侯爷非要给,也不能拂了你的好意……”
周帷越发满心怜爱,轻轻将她拥入怀中。
安顿好母子三人,周帷回到周老夫人处陪母亲用膳。
刚用到一半,他的贴身小厮带着玉竹的话匆匆求见。
周帷气得当场摔筷子:“果然是低贱的商户女,心思竟如此之多。”
周老夫人也眉头紧皱:“原以为妙仪是个懂事的,没想到竟如此不识大体。国丧期间致外室有孕生子是大罪,若传出去,连累我们长庆侯府满门不说,她自己又岂能置身事外?”
“我早就说过,那等低贱女子,根本不配做我长庆侯府的主母。”当年,如果不是他父亲生前卷入一桩贪墨案,交不出罚罪银就会被削去爵位,他绝不可能娶那样下贱出身的女子。
“当务之急,还得想办法稳住她。”这些年,整个侯府都在花谢妙仪的嫁妆银子。
“一身肮脏的铜臭味……”
周帷恨恨骂着,但想到侯府稀薄的家底,想到自己微薄的俸禄,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和母亲一起商量对策。
最终,不情不愿往锦绣院去。
还未踏进卧房,他便嫌恶地皱起眉头。
这熏香未免也太浓了,又甜又腻的味道,和谢妙仪这个人一样俗不可耐。
“你再去把酒热一热,侯爷一路舟车劳顿,待会儿好让他喝几杯解解乏。”温温柔柔的声音突然从房内传出。
是谢妙仪。
周帷脚步一顿。
听丫鬟苦口婆心劝道:“小姐别等了,天色已经这么晚,侯爷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来了。”
谢妙仪语气笃定:“侯爷为人至纯至孝,当然应该要先去母亲那。但我相信他是爱我的,今晚一定会来。”
区区一个商户女,哪来的自信能得到他的爱?
都三年了,谢妙仪还是这么天真。
不过,够蠢才好,随便哄几句便能让她言听计从。
周帷眼底闪过一抹得意,冷着脸推开门走进去。
谢妙仪正坐在桌前,呆呆望着窗外的月亮,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。
“侯爷万福。”半夏满脸欢喜行礼,然后悄悄退出。
“侯爷,您回来啦?”谢妙仪后知后觉回过神,惊喜地站起身上前迎接。
一股甜腻的脂粉香扑面而来,周帷有一瞬间晃神。
眼前的女子肌肤白皙,眉目精致如画,一点朱唇平添几分媚态。
长发半散半挽,隐隐约约遮住小半张脸。
一袭红石榴襦裙,行走间柳腰款摆,轻盈如蝶。
在昏暗的烛光中,恍如勾人的妖魅。
“妾身就知道,侯爷您心里是有我的。”
在恍恍惚惚间,谢妙仪已经拉着他坐下,又亲自动手奉上一杯热酒:“郎君一路辛苦,先喝杯热酒解解乏。”
她笑得明媚如花,眼波流转间尽是柔情蜜意。
和平日里那个木讷无趣的谢妙仪,简直有天壤之别。
如果她早这样,他或许也不会冷落她三年。
周帷迷迷糊糊想着,不由自主伸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。
谢妙仪温柔地又给他添了一杯:“郎君再喝一杯。”
周帷这回没有再喝,恍惚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:“我今晚过来,是有话要跟你说。”
谢妙仪知道他想说什么
他会说,他早些年受过重伤不能人道,也不可能会有子嗣。三年来不与她圆房并非是嫌弃她,而是隐疾难以启齿。
之前他也想过继一个孩子,但一想到她此生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,就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如今她伤了身子不能生,他才有勇气坦白。
他们夫妻俩都有隐疾,上天在这个时候将恩人遗孤送到他们面前,是天赐的缘分,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。
前世,周帷母子不遗余力要收养那两个孩子,谢妙仪也怀疑过那是他的私生子,特地派玉竹递消息出去查。
结果,玉竹把消息传到周帷耳朵里。
周帷为了打消她的疑心,如现在一般在当晚找上门,说了这么一通鬼话。
他确实常年不近女色,如今已二十有五,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,谢妙仪自然就信了他的话。
从此,将那两个孩子视如己出。
可这一世,他没这个机会了……
谢妙仪熟练地眼圈一红,泫然欲泣:“侯爷出门办差,一走就是几个月。妾身日日在佛前祈祷,终于求的侯爷平安归来。你我夫妻,多余的话不必说。只要是侯爷所愿,就是妾身所愿。”
周帷张了张嘴,一时竟有些语塞。
想不到这谢妙仪,竟对他如此情深义重。
这女人也还算有几分姿色,若不是不知好歹抢了兰儿的正妻之位,他倒也不介意纳她做个妾室。
可惜了!
“妙仪,我知这三年来我一直不肯与你圆房,你心中肯定有怨言……”周帷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怜惜,语气不由自主放软。
“侯爷何出此言?妾身是侯爷的人。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,岂敢有任何怨言。”谢妙仪泪盈于睫,哭得双颊酡红,楚楚可怜。
在朦胧的烛光中,如雨打牡丹般破碎。
周帷不由得心中一紧,越发怜惜这梨花带雨的美人,怜惜到挪不开眼。
谢妙仪……
实在是有几分姿色。
和赵素兰的清雅脱俗不同,她原本就是明艳长相。
在此情此景下,既惹人怜惜,又被勾引得心痒难耐。
“妙仪……”
周帷越看越浑身燥热,神志也跟着恍惚起来。
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搂谢妙仪的腰,谢妙仪羞得小脸通红偎依进他怀中,又羞又怯低低了一声‘夫君’。
下一秒,周帷‘扑通’一声倒在地上。
谢妙仪立即收起脸上的笑,面无表情一脚踹在他命根子上:“既然你这么喜欢装有隐疾,那我自然要成全你。”
“小姐,现在该怎么办?”门外的半夏听到动静,急忙推门进来。
谢妙仪向窗外瞟一眼:“外面都安排好了吗?”
半夏点头道:“玉竹那吃里扒外的东西正在陪侯爷的亲随喝酒,喝完保管他们一觉睡到天亮。门口还有长乐守着,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。”
长乐是谢妙仪偶然救回的武婢,平日里在外院看家护院,出门时保护她的安全。
前世,她在不久后便自请离府。
但谢妙仪隐约记得,她死后灵魂到处游荡时,恍惚看见长乐将周帷押到押她坟前,一刀一刀凌迟。
如今有她守着,她很放心。
“我让你装隐疾,让你装隐疾……”
谢妙仪又狠踹了周帷的命根子几脚,才将人拖到床边,对半夏招呼:“扒光他的衣裳,再在他身上掐出些痕迹来。”
正扒衣服的半夏:“什么痕迹?”
谢妙仪轻车熟路从床头抽出一册自己常看的画本子,翻出折了角的那一页递到她面前:“男欢女爱的痕迹。”
半夏俏脸一红,使出吃奶的劲儿在他脖子掐出点点红痕,边掐边疑惑道:“小姐,您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?就算让侯爷误以为已经跟您圆房,只怕他也不会改变收养那两个外室子的决心。”
谢妙仪面无表情道:“他人都死了,想收养谁与我何干?”
半夏小脸一白,吓得退后几步。
“还没死呢。在我怀上世子前,暂且留他一条狗命。”
“既然如此,您为何不直接与侯爷圆房?”
谢妙仪瞥一眼周帷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:“如此低劣的血脉,不配从我谢妙仪肚子里生出来。”
半夏更不懂:“那您腹中哪来的世子?”
谢妙仪红唇一勾,冷冷吐出四个字:“重金求子。”
前世所有害过她的人,这辈子都必须血债血偿。
可她势单力薄,就算掌握着周帷国丧期间致外室生子的消息,也不一定能让整个长庆侯府死绝。
更何况,就算能扳倒侯府,对她又有什么好处?
倒不如……
利益最大化。
周帷能贪图谢氏万贯家财,她也可以贪图长庆侯府高门显贵。
最简单有效的方法,当然是直接怀个世子,再整死周帷丧夫守寡。
届时,长庆侯年幼,她便是整个侯府真正的主人。
无论是婆母还是那两个白眼狼,都只能任她拿捏。
大仇得报不说,她还能有钱有势有地位,连带着谢家都能抬高门楣。
不过谢妙仪看到周帷就恶心,绝对不会生下他的孩子。
今天晚上精心设计这一出,只是为了堵住他不能人道的话,顺便再将两人圆房的消息散播出去。
至于该怎么怀孩子,她已有主意……
“啊?”半夏不解。
“不必多问,我自有打算。”
谢妙仪安抚她几句,顺手也扯开自己的衣服,狠心在雪白的脖颈上掐出痕迹,边掐还边婉转低吟:“侯爷……您轻点……啊……妾身受不住了……”
没过多久,卧房熄灯。
但女子旖旎的低吟,久久不歇。
抱剑守在院门口的武婢长乐在黑暗中惋惜地长叹了声,吹哨招来一只信鸽。
信鸽借着夜色的遮掩,穿过重重屋宇,进入皇城边上的一处深宅大院中。
最后,飞进书房,落在书案上。
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取下鸽子身上的信笺缓缓展开,白纸黑字在烛光下格外晃眼——
谢姑娘夫妇今晚已圆房。
咔嚓一声——
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青筋暴起,尚未来得及放出去的信鸽,竟被活生生拧断脖子。
鲜红的鸽子血滴落在地上,血光中隐约映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。
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。
眉眼深邃,鼻梁英挺,一双眸子竟是奇异的幽蓝色。
眸底暗沉如渊却隐隐透出几分戾气,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。
“王爷……”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卫玄青听见动静,急忙推门进屋。
见他一身暴戾之气,吓得急忙垂头跪下,半点气都不敢出。
放眼整个大盛朝堂,能让人如此胆战心惊的亲王只有一人——
摄政王萧昀。
他依旧没吭声,只是一手紧紧攥着手中的信笺,另一只手死死掐着早已断气的信鸽。
仿佛那只鸽子,就是刚刚跟谢妙仪圆房的夫婿周帷。
萧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,剥皮抽筋。
鸽子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,书房内的气压也越来越低。
玄青额头上忍不住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,可看着那只熟悉的鸽子,他又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妹妹长乐,战战兢兢磕头求情:“阿七若是办差不力,属下愿将功补过,为王爷效犬马之劳。求王爷看在她陪在谢姑娘身边三年的份上,饶她一命。”
这话像是一盆冷水,劈头盖脸泼在萧昀脸上。
他眼底的戾气渐渐褪去,沉默片刻后沉声道:“过些日子就把阿七召回来吧,整整三年,你们兄妹也是时候团聚了。”
玄青刚想谢恩,萧昀又道:“以后,她就叫长乐。这是谢姑娘给她取的名字,愿她往后长乐无忧。”
玄青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:“谢王爷恩典。”
萧昀顺手放下信鸽,走到窗边看向长庆侯府的方向:“回来之后,不必再回内院。你给她找个好人家,须得家底殷实又待她好的。必要她往后余生,都能长乐无忧。”
玄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。
王爷竟爱屋及乌到如此程度,只要是谢姑娘所愿,他就一定要做到。
用情如此之深,可惜……痴心错付。
“再过一阵子吧,若她真的能与周帷举案齐眉岁月静好,本王便放过她了,从此不再打扰。”萧昀嗓音低沉,像是说给玄青听,又像是在说服自己。
“若王爷真的有意,区区一个长庆侯不足为虑……”玄青实在看不下去,试探着暗示。
话还没说完,凉飕飕的目光突然扫过来。
萧昀面沉如水,眸色阴鸷:“本王答应过她,不会逼她做任何事。本王说到做到,不会逼她,也绝不允许任何人逼她。”
***
锦绣院中芙蓉帐暖,甜腻腻的熏香燃了整整一夜。
直到快天亮时,半夏才悄悄换走烧尽的香灰。
沉沉昏睡了一夜的周帷在晨曦中清醒,一眼便看见躺在身侧的女子。
谢妙仪衣衫单薄,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。
长发披散,香肩微露。
在露出的肌肤上,尽是青紫痕迹。
昨晚发生了什么,一目了然。
“你个贱人,昨晚你对本侯做了什么……”周帷怒从心头起,狠狠将人从床上拽起来。
他答应过兰儿的,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成婚这三年来,他根本没碰过谢妙仪。
就连婚后前几个月的温柔体贴,也只不过是为了哄她心甘情愿拿出嫁妆银子。
此后两年多,除非有必要,否则根本不进锦绣院。
没想到昨天晚上,竟然发生这种事。
若是让兰儿知道,恐怕又要冷落他一阵子了。
“侯爷,您在说什么?”谢妙仪幽幽转醒,恢复神智后,委屈到泪眼婆娑:“昨天晚上,明明是你……”
“难道不是你用了什么手段?”周帷不信自己会把持不住。
“侯爷,天地良心。妾身若真有此心,为何要等到昨夜?您要是有任何怀疑,尽管请有经验的嬷嬷,请大夫进来查验……”
谢妙仪哭的梨花带雨,既楚楚可怜又香艳。
周帷一时无言以对。
这谢妙仪看着端庄温婉,没想到在闺房内竟是这样一副勾人的模样。
他现在都有些蠢蠢欲动。
昨天晚上气氛正好又喝了些酒,他似乎……
确实没能把持住。
“别哭了,本侯没有怪你的意思。”看在刚刚幸过她的份上,周帷难得有几分耐心:“不过,我不想别人说本侯沉溺女色。”
“侯爷放心,昨天晚上的事,我绝对不会说出去,也会让底下人守口如瓶。”谢妙仪面露委屈,却依旧体贴懂事。
周帷很满意她的识趣,自行起身穿衣。
直到临走前,他才想起昨晚过来的目的。
“你是长庆侯府的当家主母,鸿儿和娇娇是我救命恩人遗孤,你一定要照顾好他们。另外,你我虽已圆房,但你不能生……”
“本侯也不是贪花好色之徒,以后只怕子嗣艰难。鸿儿和娇娇的父母对我有恩,与你我有缘……”
“侯爷正值壮年,也没什么隐疾。若草率过继子嗣,就算御史言官不说些什么,族中耆老们也断不会同意。”谢妙仪当然不会让他如愿。
这一世,那两个野种休想充当谢氏血脉。
她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为他着想:“侯爷是妾身的天,家中大小事宜都应当由您做主。您想过继孩子,妾身自然也没什么异议。只是由您贸然提出,若是不成,只怕会惹人非议。昨日妾身没有答应,也有这个缘故。”
“不过您放心,我已命人请了族中几位说得上话的嫂嫂入府喝茶。我先探探她们的口风,若是可行,便立即开祠堂将两个孩子记在妾身名下。若有异议,咱们再想别的法子。”
“你竟如此大度?”她明明已经怀疑那两个孩子的身份。
“不瞒侯爷,妾身爱胡思乱想,昨夜还怀疑过那两个孩子是您的骨血。但……不重要了。”
谢妙仪突然凄楚一笑用袖子拭泪:“妾身伤了身子不能生,已罪犯七出。侯爷没休了我,还给我带回一双儿女,妙仪感激不尽。无论他们究竟是何种身份都不重要,妾身以后定会好好侍奉侯爷,抚养两个孩子。”
言之有理。
就算谢妙仪知道那两个孩子是他的血脉又如何?
区区内宅妇人,区区商户女,别无选择。
这个世道,也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。
周帷满意地点点头,假惺惺哄她:“我知妙仪贤惠,你我夫妻一体,鸿儿和娇娇若真是我的血脉自然不会藏着掖着。你尽管放心,我不会让别的女人生下我的孩子。将他们记在你的名下,也是为了让你将来有个依靠……”
谢妙仪自然一味附和,又做足贤惠姿态,体贴送周帷出门。
一打开房门,不出所料地看见院中站满了人。
十几双眼睛,齐刷刷朝二人望过来。
这种情况是周帷万万没想到的,一下子沉下脸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谢妙仪小小惊诧一声:“妾身怕收养孩子的事惊动族中耆老惹出麻烦,昨日便派人请了几位嫂嫂今日一早入府喝茶。不曾想,她们竟来的这般早。更不曾想,侯爷昨晚会在我房中过夜……”
周帷的脸一阵青一阵白。
那还真是巧。
二人圆房的事他本想隐瞒过去,谁知道,竟被这么多人撞个正着。
如果不是这谢妙仪一向温婉愚钝,他简直要怀疑她是故意的。
“哼……”
但周帷还是没给她好脸色,也没脸这副样子面对满院女人,带着怒意拂袖而去。
谢妙仪不动声色勾了勾唇。
从现在开始,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和周帷夫妻恩爱,时常有闺房之乐。
万一哪天他‘不幸’暴毙,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周帷的错不了,也一定会是长庆侯府唯一的血脉。
“哎呀,真是羞死人了,玉竹,请嫂嫂们到花厅喝茶,我先回去更衣……”面对一道道暧昧的目光,谢妙仪羞涩转身回屋。
将所有目光隔绝在门外,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,一遍遍用皂角粉洗手,满脸嫌弃:“把周帷碰过的所有东西都给我丢,这床也抬出去,劈了当柴烧。”
谢妙仪对周帷恨之入骨,自然不可能真的跟他发生些什么,也不愿与他同床共枕。
昨夜,他其实一直光着身子躺在地板上。
直到天快亮时,才被搬上床。
她也故意躲得远远的,他连她头发丝儿都没挨到。
可谢妙仪还是觉得脏。
但凡他碰过的所有东西,都很脏。
连续将手洗了四五遍,谢妙仪才勉强满意,换了身衣服到花厅与嫂嫂们喝茶。
长庆侯府这些年早就没落了,继承爵位的嫡支都过得捉襟见肘,更别提这些旁支。
自从谢妙仪入门后出手阔绰,族中上上下下都得过她的好处。
这些个同辈妯娌们,都对她很殷勤。
“我之前还听人嚼舌根,说侯爷公务繁忙冷落了夫人。如今看来,定是那起子小人无事生非。”
“可不是嘛,竟然还有那烂舌头的,说夫人与侯爷至今未圆房,就该撕烂他的嘴……”
谢妙仪一坐下,妇人们便七嘴八舌打趣讨好。
她羞红了脸,不好意思地垂首喝茶,有意无意露出脖子上那些暧昧痕迹。
嘴里谦虚道:“嫂嫂们就别打趣我了,侯爷确实待我很好。可惜我福薄,子嗣艰难。”
她不能生的事早已传开,只是妇人们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。
气氛尴尬了一瞬,立即有人笑道:“你还年轻,跟侯爷又恩爱,迟早会有自己孩子的,别胡思乱想。”
谢妙仪轻轻喝口茶,无奈苦笑:“自己的身子我知道,恐怕是……哎,长庆侯府承蒙天家恩典有爵位在身,总不好在我这儿断了香火。”
“夫人的意思是……”有人已经听出她话里有话。
“侯爷一心报国为民,不重女色无意纳姬妾。如今他年岁已经不小,我又不能生,他便与我商量着,想过继个孩子承袭香也火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,所有妇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。
有诧异,有惊喜,有贪婪。
无一例外,都像看到骨头的恶狼。
谢妙仪不徐不疾,故作为难道:“依我的意思,孩子自然得是自家血脉。就算要过继,必须得从族中挑个好孩子……依我看,三嫂子的兴哥就很好,五嫂子的旺哥也聪明伶俐……七嫂子的达哥与我最是投缘……”
她将周家旁支所有十岁以下男丁的名字都念了个遍。
个个都是好的,一个不落,一个不得罪。
就在众人满眼希冀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时,谢妙仪突然叹气:“偏偏天不遂人愿,侯爷此次此次南下办差,机缘巧合下收养了一对兄妹,想记在我的名下承袭爵位……”
“这是我们周家的爵位,怎么能落到外人头上?”
希望突然落空,立刻有人坐不住:“侯爷过继孩子我们没意见,可这爵位,理当由自家人继承。”
“这些孩子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,个个都顶好,对我这个婶娘向来也恭敬,我自然也希望能从族中挑一个养在膝下。可是侯爷那边……哎,我一介妇人,实在做不了侯爷的主。”
谢妙仪无奈又惋惜:“可惜,我与各位小公子实在没有母子缘分。只能备些薄礼,愿各位小公子前程似锦。”
半夏早就做好准备,领着小丫头们将礼物端上来。
除了文房四宝之外,还有扇坠一套,玉佩一套,样样都是上好的,最起码价值几十两。
但谢妙仪眼睛都不眨,一送送出十几套。
丝毫不掩饰侯府的泼天富贵,巨富之女的财大气粗。
妇人们眼睛都直了,所有人眼底深处,都划过贪婪的光芒。
送走众人后,半夏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心:“小姐,周家这帮人可没有一个好相与的。您今日给她们这么大的希望,将来您怀孕后,只怕会节外生枝。”
谢妙仪面无表情转身回屋:“养子不得袭爵,难道过继的旁支就可以吗?”
当今摄政王最是痛恨门阀世家,没错处还要被他挑出错处削爵呢。
过继旁支,简直就是撞他刀口上。
等时候到了,谢妙仪自然会让他们知道孰轻孰重。
至于现在嘛……
让他们鹬蚌相争去吧。
这泼天的富贵啊,周帷喜欢,难道周氏其他族人就不喜欢吗?
果然如谢妙仪所料,这些妇人们回家后,赶紧将今日所见所闻告知自家男人。
在日渐没落的周家,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。
如今突然有个一步登天的机会,没有人会不心动。
上至族长,下至孤儿寡母,所有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蠢蠢欲动起来……
周帷没心思管这些。
因为离开锦绣院不久,他的下身便隐隐作痛……
回去解开裤子一看,又红又肿。
周帷大惊失色,急忙命人请来大夫。
大夫把过脉后,心里直犯嘀咕。
侯爷这情况,像是被人给打了。
好端端的,谁打他命根子???
为了顾忌周帷的颜面,也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,再结合他肾水不足的情况,大夫只好折中道:“虽然侯爷年轻力壮,但……也不宜纵欲过度。”
周帷这才恍然大悟。
原来是昨天折腾太狠。
谢妙仪果然是个勾人妖精,竟让他失控至此。
比起兰儿的孤傲矜持,倒也别有一番韵味。日后若是有兴致,歇在她房中也无妨。
不过,他绝不会让那女人有子嗣,更不会给她在后院作威作福的机会。
幸好,他早有准备。
于是上完药,又警告身边人不能向赵素兰泄露他和谢妙仪已经圆房的消息后,周帷立即去见周老夫人。
内院没有新鲜事儿,周老夫人这会已经得到他跟谢妙仪圆房的消息,满脸喜色拉住他的手:“我的儿,你终于想开了。堂堂侯爵,身边没几个女人伺候成何体统?既然开了这个头,不如再收几个通房丫头伺候起居?”
“我答应过兰儿,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。”周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。
“那个赵素兰究竟有什么好?竟迷得你如此神魂颠倒?要我说,她比妙仪还不如。若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,我根本不会允许她进门。就算将来妙仪没了,你也应该续弦娶一个高门贵女……”
“母亲,我心里只有兰儿一个人。况且鸿儿和娇娇是我的亲骨肉,我不能让他们没了母亲。兰儿心高气傲断不会为人妾室,将来让她做续弦已是委屈。您若还是如此容不得她,她就只能带着两个孩子继续在外漂泊。我不可能放任他们母子三人不管,您是想逼走我这个儿子吗?”
周帷知道自己的母亲从来看不上赵素兰。
为了能接他们回府,他甚至以放弃长庆侯的身份做要挟。
母亲也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,又被逼无奈才勉强同意配合他的计划。
但对于将来以孩子姨母的身份娶赵素兰进门一事,她始终不肯松口。
“你堂堂一个侯爵,还怕没孩子吗?你昨天不是跟妙仪圆房了吗?就算不让她生。也可以多抬几个通房试试,万一能怀个一儿半女……”
“此事等日后再说,但无论如何,我绝不会让谢妙仪怀上我的子嗣。”
“哎,也罢,眼下谢家的事最要紧。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……”
儿子言之有理。
续弦的事将来再说,子嗣也可以缓一缓。
当务之急,是拿到谢家的家财。
为了不节外生枝,确实也不能让谢妙仪怀上。
周帷早有准备,从身上取出一张药方递过去:“母亲,我毕竟是个男子。有些事情,还得请您出面。”
锦绣院中,谢妙仪刚刚沐浴完毕,正坐在铜镜前梳妆。
雪白的肌肤上,暧昧痕迹依旧很惹眼。
“侯爷也真是,都成亲这么多年了,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没轻没重。”嘴上虽是抱怨,却双颊酡红,任谁都看得出当中缠绵的情意。
“可惜小姐之前落水伤了身子,不能为侯爷怀个世子。”玉竹梳头的动作一顿,闷闷开口。
“是啊,咱们做女人的,没个孩子地位始终不稳固。那鸿儿都四五岁了,如今抱过来,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熟。”
谢妙仪自己琢磨片刻,若有所思道:“玉竹,我记得我在洛城老家有个堂妹,今年已经十六。正好我在京都无依无靠,你说让她来给我做个伴怎么样?若是能给侯爷生下一儿半女,那就记在我名下,我们姐妹俩一起抚养。”
玉竹攥紧手中的梳子,嘴上笑着打趣:“以前可从来没听小姐您说过要给侯爷纳妾,您还生怕奴婢和半夏爬上姑爷的床,要将我们打发出去嫁人呢。”
谢妙仪唉声叹气:“今时不同往日,如今我伤了身子不能生……哎,更何况这深宅大院日子难熬,要是有个姐妹能陪我说说话也挺好。”
玉竹眼底闪过一抹诧异,攥着梳子纠结了半晌,突然‘扑通’一声跪倒在地:“如果小姐不嫌弃,奴婢愿意为小姐生个孩子,愿意一直陪在小姐身边。”
“你……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,惊得谢妙仪说不出话来。
“奴婢这样的丫头命贱,按理原本就是要给姑爷做通房的。是小姐疼奴婢,想给奴婢找个好人家,奴婢感激不尽。”
玉竹满脸决绝:“但如今小姐想要个孩子,那奴婢就替您生一个。奴婢没有别的念想,只希望能报答您这么多年的恩情。”
谢妙仪张张嘴,弯腰将她扶起来,正色道:“玉竹,为人妾室的日子不好过。你和半夏从小在我身边长大,情同姐妹,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们给姑爷做通房。你知道的,我一直在托人给你们物色合适的婆家,总想着多陪送些嫁妆,给你们都找一个家世清白人品好的,能堂堂正正做个正头夫人。”
玉竹咬咬唇,重新跪下:“我知道小姐疼我,但如今小姐遇到难处,奴婢愿为小姐分忧。”
“哎,你……”
谢妙仪表面上纠结为难,心底却在冷笑。
真是难为她了,为了给周帷做妾,什么鬼话都能说得出来。
前世,谢妙仪快死时才知道,玉竹一直在心里怨恨她。
因为她不愿将她给姑爷做通房,而是打算将她嫁出去做正头娘子。
半年前,玉竹寻到个送汤的机会,悄悄爬上了周帷的床。
从此,一心向着他。
就连半夏的死,也是她通风报信。
在做尽背主的恶事后,也终于如愿以偿被周帷抬为姨娘。
既然她这么想做妾,这一世,谢妙仪当然要成全她。
不是个好东西,却是把好刀。
“小姐,与其去外面找那不知根知底的,倒不如让奴婢为您分忧。”玉竹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,把头磕的砰砰响。
“没想到我身边最忠心的,到头来竟然是你啊。既然你有这份心,我也不好辜负。”
谢妙仪感动到眼圈微红,急忙将人搀起:“好妹妹你放心,你如此为我着想,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。无论侯爷和老夫人同不同意,都不会让你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。我一定要光明正大摆酒,给你个姨娘的名分……”
玉竹羞红俏脸,悄悄窃喜。
谢妙仪也很满意,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,就将她塞进周帷房中。
不过,还没来得及提这事儿,周老夫人便不请自来。
她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放到谢妙仪面前,笑得满脸慈爱:“妙仪啊,你还年轻。虽说伤了身子,未必就不能生。这是我特地托人从一位老太医处求的坐胎药方,或许能给你带来个一儿半女。”
谢妙仪神色微怔,一时之间还真有几分诧异……
前世,这碗药出现在她面前时,已经是三个月后。
那一日,周氏宗族打开祠堂,让周鸿和周娇上族谱,又记在了她的名下。
谢妙仪只当周老夫人心疼她,也怕周帷有隐疾的事泄露出去让摄政王抓住把柄,二话没说直接喝了。
也就是从这天开始,周老夫人日日都派人送药过来。
此后的日子里,她身子越来越差。
直到临死前,周帷才搂着玉竹,居高临下说出这所谓坐胎药的秘密……
这一世,或许是因为她昨晚跟周帷‘圆房’,周氏母子怕她怀有身孕,早早将这药拿出来。
为了能得到谢家的万贯家财,这对母子已然丧心病狂。
谢妙仪恨不得将这二人千刀万剐,面上却感激涕零:“多谢母亲如此费心,我一定好生侍奉侯爷,早日为我们周家传宗接代。”
说罢,端起汤药一饮而尽。
周老夫人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,如慈母般握住她的手:“真是个好孩子,为了咱长庆侯府,你辛苦了。以后我每日都让人给你送药过来,再配上一份你爱吃的干果子。想吃什么尽管开口,若是府上没有的,我命人到外头买去。”
从谢妙仪嫁入长庆侯府那天开始,这位信佛的周老夫人一向慈眉善目。
说是对她视如己出也不为过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‘活菩萨’,联合周帷要了她的命,也要了她全家的命。
这一世,轮也该轮到她去死了。
谢妙仪心中冷笑,顺势往地上一跪,凄然苦笑:“能得母亲如此疼爱,是妙仪前世修来的福分。可惜妙仪命薄,这辈子怕是都不能为侯府传宗接代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若是让侯府香火断在我的手上。我就算到了地底下,也没脸去见列祖列宗。请母亲允许,我想为侯爷纳妾。”
谢妙仪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,向玉竹使个眼色:“玉竹您是知道的,是我的陪嫁丫头。她七岁来到我家,身家清白,也识得几个字。”
玉竹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突然,急忙跪下请安。
谢妙仪顺势将人拉到自己跟前给周老夫人看:“母亲您看,这丫头模样好,身段好,性情温顺,一看就是有福之人,定能为侯爷传宗接代。”
她都这么说了,周老夫人虽然没有心理准备,还是多看了两眼。
眼底划过一抹满意后,故作为难:“确实是个极好的丫头,不过,帷儿一心报效朝廷,从不沉溺男女之事。我一个做母亲的,也不好插手他房中之事。不如,你们小夫妻俩自己商量。只要你们没意见,我这边自然也没什么不妥。”
“多谢母亲,儿媳一定尽快安排妥当,希望能早日为侯爷开枝散叶……”谢妙仪感恩戴德地拉着玉竹一起谢恩,眸底深处却一片冰冷。
周老夫人的反应,完全在意料之中。
她固然看不上商户女,却更不喜欢罪臣之女。
对于儿子为赵素兰守身如玉,一直很有意见。
这三年来,好几次暗示谢妙仪给周帷纳妾。
提过几次被周帷拒绝后,她倒也没有为难,更没有像其他勋贵之家那样,直接往儿子房里塞人。
前世,谢妙仪还真当她真心维护自己,一直心存感激。后来才想明白,她只是不想跟儿子闹僵,事事推她出去做恶人罢了。
不过,如今的谢妙仪并不在意。
并且,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快办妥。
送走周老夫人后,谢妙仪急忙关上门,想把之前喝进去的药吐出来。
没成想耽搁的时间太久,已经完全吐不出来了。
谢妙仪倒也不急,据她所知,这坐胎药还真不是毒药。唯一的作用就是长期服用会让女子月事不调,癸水淋漓不尽。
若本身癸水不畅,偶尔吃一剂还有活血化瘀的功效。
只喝这么一次,还真没什么影响。
接下来几日,谢妙仪表面上不动声色,背地里却在忙活。
周帷身上除了承袭着长庆侯的爵位之外,还在户部领正六品主事一职。
这次参与南下赈灾,回京之后当然要尽快回户部述职。
前世,他一连忙碌七八日才回家,这次估计也一样。
这几日的功夫,已经足够她做很多事……
恭恭敬敬送走周老夫人,谢妙仪立即叫来院里伺候的丫鬟们严厉警告:“从今日起,玉竹就是我为侯爷选的姨娘,是半个主子。任何人不准再吩咐她做事,更不许对她无礼。”
丫鬟们一一应下后,她又命人请裁缝铺和首饰铺的掌柜上门,为玉竹做衣裳首饰。
另从外院指派两个机灵能干的丫头,贴身伺候她饮食起居。
还亲自选定梧桐苑旁边的翠竹居,命人提前修缮打扫。
一切安排妥当后,谢妙仪将半夏叫到跟前吩咐:“给侯爷纳姨娘是要紧事,关系到我们长庆侯府的血脉香火,半点都怠慢不得。可惜府中人手有限,要是因此怠慢贵客,也在情理之中。新姨娘入府排场大,弄出点动静也是正常的。”
半夏心领神会。
于是乎当天晚上,直到掌灯时分,梧桐苑的晚膳依旧没有送过去。
两个孩子饿得嗷嗷闹腾。
赵素兰的贴身丫鬟到厨房看过之后,气呼呼顶着一张红肿的脸回去告状:“厨房管事妈妈说,王姨娘体弱,整个大厨房的人都忙着给她做助孕膳食。那些个特地从沿海运来的活海鲜金贵难打理,一时半会实在腾不出人手来,让您和两位小主子再等一会。”
“王姨娘?这府里竟然有姨娘?”
“听说原本是侯夫人身边的丫头,侯夫人自己不能生,便将这丫头抬为姨娘好吃好喝供着,想让她为侯爷传宗接代……”
这丫鬟是她自己带入府的,从小在她身边伺候,自然知晓她跟周帷的关系,也知道两个孩子的真实身份,越说越含糊。
赵素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谢妙仪这个贱人,抢走她原本的荣华富贵还不算,竟然敢用这种方式羞辱她。
若不是为了谢家的家财,真想现在就弄死她……
因着这件事,赵素兰如梗在喉一夜没睡好。
不曾想第二日一大清早,就看见管家带着人,正往隔壁院里搬家具:“都小心点,别笨手笨脚。这些东西可都是黄花梨木做的,万一磕了碰了,把你们卖掉都赔不起。”
赵素兰下意识看一眼自己院中普通木料做的摆设,忍不住捏紧手中的帕子。
又过了几天,半夏领着人开始往翠竹居里搬东西。
单现成的衣裳,就足足搬了三大箱。
首饰盒也有四五个。
小丫头们羡慕不已,一边干活一边偷偷咬耳朵:“这些衣服可都是从织金楼做的,每身最起码几十两。”
“几十两算什么?夫人给王姨娘置办的首饰才真真让我开了眼。单一对翡翠麻花手镯,就要上千两银子。啧,夫人对王姨娘可真好。”
“那当然了。夫人自己不能生,还指着王姨娘给她生个儿子呢。”
“也是,王姨娘要是能生个儿子,十有八九就是世子,是未来的侯爷。母凭子贵,整个侯府都是她的……”
赵素兰手握书卷坐在自己院里听着隔壁的动静,眼底终于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妒恨。
“娘,姨娘是什么?为什么她生了儿子就会是世子?如果她的儿子是世子?那哥哥是什么?”周娇也听到不大不小的议论声,撅着嘴跑到赵素兰面前吵闹。
“别听她们瞎说,爹说了会让我做世子,就一定不会食言。”周鸿握紧拳头,气急败坏瞪她。
赵素兰收起情绪笑着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:“鸿儿说的对,爹爹不会食言的。别听他们瞎说,去玩吧。”
周娇欢呼一声,继续跟丫鬟捉迷藏。
周鸿则是心中怨气未消,一脚踹倒自己的小厮骑到他背上,抓起一根藤条恶狠狠抽打他的脑袋:“驾驾驾,快跑,你个低贱的狗奴才,跑快点……”
赵素兰看着玩的正欢的儿女,又瞟了一眼隔壁翠竹居,唇边溢出一抹冷笑。
颠沛流离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,从今以后,他们母子三人必须是这侯府的主子,是权贵,是人上人。
谁想坏她好事,她定要对方不得好死。
就在这时,半夏领着一干丫鬟若无其事从梧桐苑门前路过。
回到锦绣院,她立刻关上门,凑到谢妙仪面前低声道:“按您的吩咐,已经一字不落把那些话说给慧娘母子三人听。”
谢妙仪半躺在榻上轻嗤一声:“人淡如菊?我倒要看看,她能淡到几时。”
前世她就知道,赵素兰表面上人淡如菊,实际上贪得无厌。
为了能独占侯府的一切,她打过玉竹的胎,还给周帷下过绝嗣药。
如今收养的事八字还没一撇,府里反倒是多出个姨娘,还一副光明正大要给周帷传宗接代的模样。
谢妙仪就不信她能无动于衷。
无论她是跟玉竹斗起来,还是对周帷下毒手,都有点意思。
半夏不屑撇嘴:“若真是人淡如菊,就不会跟着回来了。另外,奴婢亲眼所见,也问过近日打扫翠竹居的人,周鸿确实喜欢虐打身边的小厮。”
谢妙仪咂舌:“这就是赵素兰书香门第的教养。”
半夏有些于心不忍:“听说那孩子是尤管家的亲孙子,毕竟是家生子,小姐您……要不要管管这事儿?”
“侯爷可没让我管梧桐苑那边的事。更何况,是他亲自挑的人,我就算想管也管不了。对了,族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?”
“挺忙的。”
“哦?”
“自那日他家媳妇从咱们府里回去之后,族长便日日忙着宴请族里说得上话的耆老。其他有适龄小公子的人家也没闲着,都忙着四处走动呢。”
谢妙仪啧了一声轻轻扬眉:“这泼天的富贵,果然人人都喜欢。”
她已经将侯府富贵明晃晃摆到所有人面前,最后能落到谁的手中,那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。
谢妙仪倒好看看看,这一世,没了她这个低贱的商户女从中周旋,不爱荣华富贵的赵素兰该如何人淡如菊?高高在上的周帷母子,要如何将周鸿推上世子之位?
***
周帷在户部一连忙活几日,终于把手头上的事全部处理干净,又写成折子呈上去。
没过多久,他写的折子便辗转送进宫内。
英华殿目前是摄政王在用,他常年在这里处理政务。
原本正跟朝臣商议政务的萧昀脸色顿时有些难看,看完折子后,目光越发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,幽深的眸子渐渐变成幽蓝色。
“王爷,可是此次赈灾有何不妥?”正好在场的户部尚书认出这是户部的折子,当场吓出一身冷汗。
朝中官员都知道,摄政王有异族血统。
每每暴怒,瞳孔就变成幽蓝色。
如同一条发怒的毒蛇,随时有可能会咬死眼前一切猎物。
萧昀还是不吭声,幽蓝的颜色越来越深,散出森森寒芒。
户部尚书越发胆战心惊又不敢直接问他,疯狂对送折子的下属使眼色:“这是谁办的差事?让他立刻滚过来面见摄政王。”
下属颤巍巍道:“他……他……已经离开衙门回家了。”
户部尚书气得跳脚:“这时候他回什么家?”
“周主事好像是记挂着家里的夫人……”
“周主事经常提起自己的夫人?”萧昀冷不丁问了一句。
“也没有经常提起,但听说……他们夫妇二人是……是京都里少有的恩爱夫妻……周主事身为侯爵,连个……连个……通房丫头都没有。而且,也从来不去烟花之地……这次回京途中……他他他……还特地采买了许多女子饰物……”
户部官员嘴比脑子快,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倒个干净:“这几日……在……在户部也总是心不在焉,说是……说是……是记挂着家里的夫人……”
萧昀突然沉默了。
其他人也跟着沉默,大气都不敢出。
许久之后,他抚平被捏皱的折子不咸不淡道:“周帷虽出身勋贵,倒也是个能办实事的。本王记得他在六品主事的位子上已整整三年,再让他历练一阵子,若五品员外郎的位子有空缺,就让他顶上吧。”
原来,就连户部的同僚都知道,周帷和谢妙仪夫妻恩爱。
周帷如今待她,真的有那么好吗?
现在的日子,应该就是她想要的吧?
那么,他就如她所愿,保周帷平步青云。
另一边,周帷已经回到长庆侯府。
回府的第一件事,当然是火急火燎去找赵素兰母子。
没成想进门后,却看见母子三人已经收拾好包袱。
“我赵氏纵使家道中落,我赵素兰也不至于寄人篱下。既然长庆侯府容不下我们母子三人,我们今日便出府离开。”
赵素兰不由分说牵起两个孩子的手往外走去,眼中泛起泪光:“祝侯爷早日子孙满堂,前程似锦。”
“不走不走,娘亲不走,我要爹爹。”周娇‘哇’一声哭出来。
“娘亲,鸿儿也要父亲,鸿儿不想再当没有父亲的野种……”周鸿也跟着哭,抱紧赵素兰的双腿不肯走。
赵素兰泪水如珍珠般盈盈落下,哽咽着搂住两个孩子:“鸿儿乖,娇娇乖,你父亲有他自己的难处。这些年咱们母子相依为命都过来了,以后也一定可以的。做人,一定要有骨气。”
“我不要,阿娘,我不想再天天吃野菜糊糊,也不想再被人叫做没有父亲的野种……”
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我不在府中这些时日,可是有人给你们气受?”周帷原本就心疼,听了母子俩这话更是手足无措。
“别问了,总之,是你我缘浅,也是你们父子缘浅,没福分一家团聚。”赵素兰素衣白裙薄施脂粉,原本就惹人怜惜。
如今哭的梨花带雨,越发像朵被风雨摧残的小白花,仿佛下一秒就会破碎。
周帷又气又急几乎跳脚:“究竟发生什么事了?是不是谢妙仪?是不是她给你们气受?”
周娇红着眼抽泣:“呜呜呜,所有人都说,等爹爹有了新姨娘,就会有新的孩子。到时候,就要把我和哥哥赶出去,让我们像以前一样流落街头跟乞丐抢东西吃……”
“谁?究竟是谁在嚼舌根?”光是听爱女这么说周帷都心痛到不行。
“你也别怪谢姑娘,她自己不能生,为你纳妾,也只是想给我们周家传宗接代……”
赵素兰泪眼朦胧,满脸倔强:“反正我原本也没想跟你回来,是你逼我的。不如我现在就带他们走一了百了,绝不给你添麻烦。”
“谢妙仪这个贱人……这长庆侯府姓周不姓谢,一切由我说了算。不会有姨娘,也不会有别人,你们只管安心住下……”
周帷更加暴怒,安抚母子三人几句后,气冲冲甩袖出门。
赵素兰看着他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嘲讽。
周鸿也擦干眼泪,不屑鄙夷:“真是个蠢货,给我父王提鞋都不配。若不是为了过好日子,我才不认这样的蠢货做爹……”
赵素兰急忙捂住他的嘴,用眼神警告:“记住,你现在姓周,也只能姓周……”
另一边,周帷怒气冲冲闯进锦绣院,不顾丫鬟的阻拦,直接挑开帘子冲卧房。
正在摆弄香料的谢妙仪见状急忙站起身,温柔款款笑着迎上前:“侯爷怎么回来了?这几日在衙门,一切可还顺利?”
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商户女,成日里就知道摆弄这些破玩意。
周帷眼底闪过一抹鄙夷,铁青着脸与她擦肩而过:“哼,我若是再不回来,只怕是长庆侯府就要改姓谢了。”
“侯爷何出此言?”
“听说,你自作主张,给本侯纳了个妾室?”周帷不给她任何好脸色。
“是有这么回事。妾身知道自己无福,也绝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善妒之人,不能让长庆侯府的香火断在我这里。所以妾身特地给侯爷挑选了个妾室,希望能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。”谢妙仪忙跟上去讨好,顺便飞快向站在门口的半夏使个眼色。
“谢妙仪你这是什么意思?本侯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,我不会纳妾。鸿儿和娇娇因我年幼失怙没了父母,我更不会丢下他们不管。你现在如此作为,岂不是让我背上贪图女色,忘恩负义的骂名?”
谢妙仪愣了愣,掩面抽泣:“侯爷,你这是要冤枉死妾身啊。妾身自己不能生,收养谁的孩子都一样,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惹侯爷嫌?可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婆母一心盼着侯爷能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,我这个做正妻的,难不成要霸着侯爷不放吗?”
“胡说八道,母亲绝不会如此忘恩负义。”他们母子早就已经达成共识。
“侯爷有所不知,在你我圆房的第二日,母亲便给我送坐胎药来,此后每日一碗。母亲明事理不想让你我为难,但我们为人子女,岂能让父母忧心?”
谢妙仪凄然苦笑,把责任全部推到周老夫人身上:“把玉竹给您做妾,母亲也是同意的。您如此推辞,只怕妾身在母亲那也不好交代。”
周帷的脸色忍不住难看了几分。
原来如此。
之前不见她这么聪明,这会倒是学会听弦外之音了。
可惜,没听到点子上。
“母亲年纪大,有些事情难免想不开。你身为儿媳该多多劝诫,怎么能陪着她一起胡闹?”周帷理直气壮指责。
“侯爷您这话说的,是妾身不能生,又不是您不能生。我知道您知恩图报,但您也不能罔顾母亲的养育之恩,罔顾长庆侯府列祖列宗在上。既收养恩人遗孤,又为侯府开枝散叶,乃是孝义两全的美事。”
“……”孝义都搬出来了,周帷哑口无言。
最后只能咬咬牙,低声道:“事到如今,我也不想再瞒你。大夫说,我虽然能人道,却有隐疾,不能让女子受孕。”
谢妙仪满脸震惊,不敢置信地瞪大眼。
周帷拉起她的手,语气也软下几分:“你说的对,不孝有三无后为大。而且咱们勋爵人家,隐疾乃是恶疾。要是传出去,恐怕得削去爵位。正好你也不能生,上天这时候将恩人遗孤送到咱们跟前,是列祖列宗保佑,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。”
果然还是熟悉的话。
转了这么一大圈,他依旧为了赵素兰母子三人,心甘情愿自污。
不过,谢妙仪无所谓。
正如周帷所说,隐疾乃是恶疾,传出去十有八九要削去爵位。
他也就仗着他们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敢诓骗她,绝对不敢出去外面胡言乱语。
反正事到如今,整个周氏宗族都已经知道她跟周帷圆房。
她只要有孕,就必定是长庆侯府血脉。
至于周帷……
死人又不会说话。
谢妙仪继续震惊了一阵,抹着眼泪温言软语:“夫妻三载,我竟不知侯爷竟有如此为难之处,从前是妾身不懂事。不过正因为如此,才应该多找几个人伺候您的起居。万一……万一哪位姨娘有幸能怀个一儿半女,那岂不是意外之喜?”
“你……”谢妙仪简直油盐不进,周帷说不过她,只能气冲冲拂袖而去。
“侯爷,妾身只是想找个人伺候您的起居,究竟做错了什么……”谢妙仪委委屈屈追出去。
撩开帘子,正好撞见半夏和玉竹都站在门口。
玉竹穿金戴银,已然是一身姨娘打扮。
周帷率先愣了一下,随即毫不留情大步离开。
谢妙仪追不上干脆就不追了,叹着气无奈看向玉竹:“侯爷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?”
确实听见了大半,所以她人有点懵。
她从前只以为谢妙仪善妒,不肯将身边的丫头给侯爷做通房。
如今才真真切切知道,竟是他自己不愿意。
而且,侯爷明明那么……在床上那么勇猛,竟不能致使女子有孕?
那她的后半生,还有什么指望?
“侯爷才是一家之主,我区区一个商户女也奈何不得他。况且,侯爷又……又那样……你若是跟了他,膝下没个一儿半女,只怕将来……日子不好过。”谢妙仪欲言又止,言下之意,姨娘的事就这么算了吧。
“只要能为小姐分忧,奴婢什么都不在乎。”玉竹一个激灵急忙跪下。
“傻丫头,为人妾室若生不出孩子,一辈子还有什么指望?侯爷对你丝毫不上心,我是怕你不得宠又没有子嗣日子难过。哎,我有没有孩子无所谓,但你不能没有啊。”
“就算真的生不出孩子,奴婢也绝对不后悔。求小姐看在奴婢一片忠心的份上,给奴婢个机会。奴婢一定尽力,尽力给小姐生个孩子……”
玉竹很慌,姿态越放越低。
她出身贫苦,家里几个姐妹都是活活饿死的。
后来哪怕吃穿不愁,依旧是个奴婢。
直到这几日,才算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叫人上人。
吃的是山珍海味,穿的是绫罗绸缎。
如果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日子,玉竹或许羡慕归羡慕,依旧可以安心做个奴婢。
既然已经见过,她实在不甘心再回到从前。
况且,她亲身体会过侯爷有多勇猛,他说自己有隐疾,或许只是托辞而已。
就算真有,也未必就不能治。
只要有机会跟侯爷同房,她就有怀上子嗣的机会。
届时,母凭子贵……
“这……哎,那好吧……既然……你如此坚决,那我宁可得罪侯爷,也要为你争个名分……”谢妙仪见劝不动她,再三犹豫后,终究还是妥协了。
“你先回去沐浴更衣好生妆扮,待会我带你去见侯爷。没准他见你聪慧可人,心一软便答应了也说不定。”
玉竹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,才被两个丫头搀扶着离开。
谢妙仪站在窗边望着她的背影,突然开口道:“半夏,你说玉竹做了姨娘之后,最想要的会是什么?”
“自然是恩宠和子嗣。”半夏其实不太明白自家主子究竟想干什么,但她知道,大宅院里的女人,有子嗣才有未来,有恩宠才会有子嗣。
谢妙仪把玩着手中新调配出的香料,似笑非笑:“若是让她知道有那么一种法子,可以恩宠不断,她应当会牢牢抓住吧?若是再让她知晓,还有那么一种法子,可以让绝嗣的男人传宗接代,她应该会不择手段也要用吧?”
半夏似懂非懂:“小姐,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谢妙仪莞尔一笑:“没什么意思,玉竹很会伺候人,尤其是……煎药的手艺啊……一绝。”
前世,她喝了小半个月的坐胎药后就停掉了。
不巧那个月突然月事不调,谢妙仪只得另找大夫为自己调理。
可是后来,她的身子还是越来越弱。
换了无数个大夫,开出无数个药方都没什么作用。
直到临死前谢妙仪才知道,无论大夫给她开什么方子,最后都会被负责煎药的玉竹换成周帷母子为她准备的‘坐胎药’。
她可以为了做妾毒杀旧主,怎么就不能为了母凭子贵对周帷下手?
没机会也不要紧,谢妙仪可以创造机会。
没条件更不要紧,谢妙仪会创造条件。
反正周帷肯定是必须要死的。
无论是赵素兰还是玉竹,谋杀侯爵的罪名,也总是需要有人来担……
玉竹确实一心想做姨娘,不多时,已然打扮的花枝招展。
谢妙仪很满意却没有立即有所动作,而是命人炖好补汤。
直至夜深人静,估摸着周帷快要歇息时,才领着玉竹过去。
谁知到了门口之后才得知,他竟不在房中。
素来好脾气的谢妙仪顿时火了:“我刚差人到老夫人那问过,侯爷不在她那。这大晚上的,他既不在我那,也不在老夫人那能去哪里?”
守门的小厮一脸为难,支支吾吾说不清楚:“回夫人,侯爷他……他……许是出府去了……”
“胡说,门房说侯爷今日并未出门。”
“……”
“让开,既然侯爷不在,那我进去等。”谢妙仪岂能让他蒙混过关,不由分说往里闯。
“夫人,您不能进啊,侯爷真不在房中。”
“放肆,连夫人的路也敢拦着。”
玉竹也生怕节外生枝,出声帮腔。
一时间,主院门口拉拉扯扯吵的不可开交。
在隔壁梧桐苑陪赵素兰母子的周帷实在坐不住了,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口:“大晚上吵吵闹闹,成何体统?”
谢妙仪第一时间注意到他的存在,急忙举着灯笼走上前:“侯爷,您……这大晚上的,您怎么从梧桐院里出来?”
“……”周帷一时语塞。
谢妙仪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,欲言又止轻声劝解:“侯爷,虽说您探望恩人遗孤天经地义,但慧娘毕竟是个年轻女子……这三更半夜的,要是传出去,难免有瓜田李下的嫌疑,对您,对她都不好。”
被戳中心思的周帷恼羞成怒:“我行得正坐得端,何惧流言蜚语?”
谢妙仪微微一笑,将玉竹推到他面前:“侯爷言之也有理,不过,可否改日再探望恩人遗孤?您连日辛苦,玉竹特地给您炖了补汤。”
话说到这份上,人也领到跟前来,任谁都看得出,这哪是送汤?分明是自荐枕席。
玉竹羞红俏脸,含情脉脉行礼:“给侯爷请安。”
周帷原本就在气头上,见此情形更不耐烦,毫不客气抬手一挥:“哪里来的贱婢?凭你也配伺候本侯?”
哗啦一声——
玉竹手里的汤被打翻,她整个人也跌倒在地。
滚烫的汤正好泼在她身上,烫得她忍不住惨叫。
谢妙仪急忙挡在她面前,不赞同地皱眉:“侯爷,玉竹是我为您挑选的妾室,也是母亲看中的好姑娘。您就算不喜欢她,也不能这样羞辱她。”
“哼,区区一个贱婢。”周帷连看都没多看玉竹一眼,直接转身离去。
“侯爷,侯爷,奴婢是玉竹啊……”玉竹如梦初醒,哭着扑过去抱住他的腿。
“滚开。”
周帷一脚踹开她吩咐人关门,厉声警告:“谢妙仪,你身为侯府主母最好懂点事,别净搞些有的没的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,都配进我长庆侯府的门。”
这玉竹是谢妙仪的陪嫁丫头,半年前被他宠幸过一回。
区区一个丫头,事后他压根没放在心上。
倒是这贱婢自以为从此不同,时不时向他传递锦绣院的消息表忠心。
反正是对他有利的事,他自然也就默认,每次还都给些赏赐。
上次谢妙仪怀疑鸿儿和娇娇的身世,也是她通风报信。
但他从来没有想过,要纳她为妾。
想不到这贱婢竟按捺不住,伙同谢妙仪妄图高攀。
看来,这颗棋子是废了。
“不可能,不可能的……”玉竹整个人都傻了,呆愣坐在地上喃喃自语:“那天晚上他一直夸我腰细,夸我皮肤白,夸我比小姐更解风情……为什么现在要这么对我?为什么……”
“玉竹你没事吧?怎么烫成这样?快,王姨娘烫伤了,快请大夫……”
谢妙仪假装没听见,焦急地扶起玉竹回锦绣院。
周帷这个人,向来有奶就是娘。
刚成亲那阵为了哄她拿出嫁妆银子,也曾温言软语对她百依百顺。
前世纳玉竹为妾,也只是为了哄她心甘情愿毒杀旧主而已。
如今她的利用价值还没显现出来,他自然不会给妄图跟他白月光争宠的贱婢好脸色。
可惜,玉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这一点。
一直到上完药,整个人依旧愣愣的。
谢妙仪可不会允许她打退堂鼓,拉着她的手再三保证:“侯爷许是这几日在衙门劳累过度心气不顺,并不是真的不喜欢你。你放心,你是我认定的人。无论发生什么事,我都会护着你的。”
安抚好玉竹走到门外后,半夏终于忍不住欲言又止:“小姐,侯爷身份贵重又正值壮年,怎么可能真的不近女色?大半夜的他从梧桐苑里出来,会不会是那慧娘……”
“慧娘姑娘是侯爷救命恩人的亲妹妹,岂容你胡乱攀咬?”谢妙仪厉声呵斥。
“我……我好像无意间闻到了侯爷身上有女子的脂粉味……侯爷刚回来换过衣服,身边又没个贴身伺候的人,而且那香味特殊,跟慧娘身上的味道……”
“闭嘴,再胡说就给我掌嘴……”
主仆二人渐渐走远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能让房内的玉竹隐隐约约听见。
伺候她的丫鬟闻言也忍不住怀疑:“玉竹姐姐,您之前让我打听侯爷的行踪……我好像也听他房里的人说……侯爷从衙门回来后,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进了梧桐苑……”
玉竹渐渐攥紧被子,阴沉着脸一言不发。
另一边,谢妙仪自然也说到做到。
不过,她先静静等了两日。
直到初一那日临近中午,才带着玉竹去给荣禧堂周老夫人请安,委委屈屈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。
周老夫人可不想为这点小事让儿子不痛快,摆出一脸为难:“妙仪啊,我并非是那种恶婆母,不会故意往儿子身边塞人离间小两口的感情。你们小两口的事儿,我也不想插手。你若真的有心为侯爷纳妾,不如再想想其他办法。”
谢妙仪凝眉思索半响,柔声道:“或许侯爷只是最近公务繁忙无心女色,没准等过阵子也想要个人伺候起居。我身为主母,给他纳个妾应当做得了主。还请母亲允许,先拨个院子给玉竹住着,一切待遇按姨娘份例。等日后得了侯爷的宠幸,再正式过明路。”
“如此,倒也是个好主意……”周老夫人巴不得多有几个人伺候周帷,谢妙仪肯出钱出力做这个恶人她求之不得。
她很满意。
谢妙仪也很满意,贴心地为她揉着肩。
恰在此时,周老夫人身边的钱妈妈走进来禀报:“老夫人,跪经的时辰到了。”
周老夫人信佛,在院里设有佛堂。
每逢初一十五,都要在佛前跪经半个时辰。
谢妙仪佯装不在意,随口道:“近日天气渐凉,母亲您身体不太好,不如今日的跪经就免了吧。左右不过一尊泥塑的佛像,少跪一回菩萨也不一定知道。”
周老夫人当即沉下脸呵斥:“神佛有灵,诚不诚心他们自然知道。”
谢妙仪吓得惊讶一声:“啊?那……若是在神佛面前许下心愿并未做到,会不会惹怒神佛?”
“那是自然,神佛面前,容不得半点欺瞒。”
“这……哎……前些日子听闻江南流民闹事,竟有人当街烧官员轿子。我忧心侯爷,一时嘴快,许愿说……说……哎,若是如今做不到,不会报应到侯爷身上吧?”
她支支吾吾说不清楚,周老夫人忍不住着急起来:“你到底在神佛跟前乱说了些什么?”
谢妙仪尴尬道:“儿媳听身边的丫头说,在他们家乡,文殊菩萨是保佑人平安的。于是便向文殊菩萨许愿,侯爷此次若能平安归来,差事顺利,我便到寺里斋戒清修,在菩萨面前侍奉七日。”
“你……”
周老夫人当场气的不轻。
谢妙仪可是这府里的当家主母,这三年来,上上下下都少不了她打点。
一去七日,还不乱套了?
可既然在菩萨面前许下愿望,又不能言而无信。
“算了,菩萨面前哪能讨价还价,既然许下心愿,你还是早点去还愿吧。另外,以后求我儿平安,要拜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。”
周老夫人纠结一阵,信佛多年的她,最终还是不敢拿儿子的安危冒险。
“多谢母亲,儿媳一定安排妥当……儿媳年轻见识浅,还请母亲指点,该到哪座寺庙去侍奉文殊菩萨?”
“文殊菩萨么,自然是文殊庙了。地方不大,但极为灵验。不过府里一大摊子事,你先安排妥当再走。”
“多谢母亲……”
谢妙仪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。
走出荣禧堂后,她忍不住撇撇嘴。
还安排妥当?
前世她就是安排的太过妥当,对内将一大家子照顾得无微不至,对外让族中服服帖帖,周帷母子没有任何后顾之忧,才让自己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。
这一次,她只想痛痛快快躲开,去找个合适的人选重金求子。
至于府里这堆烂摊子,就让它这么烂下去吧。
越烂越好。
谢妙仪怀着对长庆侯府的恨意回到锦绣院,远远就看见一道挺拔秀丽的身影。
比一般女子略高些,精气神很足。
一身干练的烟紫色窄袖劲装,怀抱一把剑守在门口。
站得笔直,仿佛是一尊门神。
谢妙仪笑着走上前,伸手拍拍她的肩:“长乐,我明日要去城外文殊庙还愿,要住上七八日。你也去收拾收拾,陪我一块去。”
长乐是她当年出嫁时,在入京途中偶然救下的孤女。
据说是个镖师的女儿,会些拳脚功夫。
为报答救命之恩,这些年一直跟她在身边做武婢。
平日里负责看守院门,出门也都是由她跟随保护。
经过前世那遭,谢妙仪自然知道她忠心耿耿。
这次出去,由她跟随着很合适。
“是,奴婢这就去做准备。”长乐话不多,行礼后转身离开。
回到房间后,她立即吹响口哨招来一只信鸽。
片刻后,信鸽从她房间飞出,直接飞入摄政王府。
萧昀取下挂在鸽子脚上的信,里头只有一句话——
谢姑娘明日出府还愿,欲于文殊庙小住七八日。
萧昀盯着字条看了好一会,眼底突然浮现出淡淡的笑意:“玄青,帮本王收拾行装,本王明日打算到城外文殊庙清修几日。”
长庆侯府。
谢妙仪交代完出行的事宜后,立即着手安排纳妾。
所有一切都是现成的,也获得周老夫人首肯,周帷同不同意根本不重要。
正好他白日里要去衙门,谢妙仪趁这个空档,直接让玉竹搬进翠竹居。
又召来管家和几个得力的管事婆子,半公开承认玉竹的身份:“玉竹你们都认得,以前是我身边的丫头。从今日起,她就是府上的姨娘。她娘家姓王,你们可以称她为王姨娘。王姨娘一切开销待遇,以府上的旧例为准即可。但谁也不能委屈她,有超出的部分,我日后自会补上。”
谢妙仪执掌中馈三年,上上下下都得过她的好处。
至少在内宅这一亩三分地,她还是能做主的。
各位管事无不点头称是,保证一定好好伺候王姨娘。
谢妙仪满意的点点头,挥手让他们离开。
一行人走出翠竹居后,隔着院墙就听见隔壁梧桐苑里传出周鸿嬉笑的声音:“你给我站稳了,要是本少爷打不中,有你好果子吃。”
“哥哥快打呀,打不中有什么关系嘛,好玩就行了。”
“那不行,君子六艺,射艺是其中一项。我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,一定得射准了……”
听起来,像是周鸿在学射箭。
管事们见怪不怪也没多想,匆匆离开去做自己的事儿。
只有管家犹豫一阵,最终还是没忍住返回,悄悄从门缝里看了一眼。
于是,他便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六七岁小童,脑袋上顶着一颗苹果僵硬站在原地。
周鸿拿弹弓一下一下打过去。
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就是打不到那颗苹果,石子一颗一颗砸在那小童身上。
稚嫩的脸庞被划破,满脸都是血痕。
管家张了张嘴,却什么都说不出来,什么都做不了。最后只能红着眼圈,垂头丧气离开。
谢妙仪站在暗处目睹了一切,不动声色勾了勾唇。
看来这一世,尤管家依旧很疼爱自己唯一的孙子。
那么将来,肯定也能像前世一般,愿意为自己的孙子做任何事情。
真是不枉她这段日子天天派人盯着周鸿摸清他的习惯,又特地挑在他练弹弓的时辰,请尤管家过来看这一出好戏。
前世,周鸿、周娇不是嫌她身份低微又管教的严,对她恨之入骨吗?
这一世,谢妙仪不管了。
她倒要好好看看,这两个连贴身心腹都不能善待的白眼狼,留在书香门第的生母身边,能不能像他们自以为的那样,养出高高在上的世家风范……
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锦绣院,她又召见了自己在府上的另外两个心腹孙源夫妇俩。
孙源是谢妙仪奶娘的儿子,三年前,带着媳妇一起陪她嫁到京城。
孙源替她在外头打理嫁妆铺子,孙嫂子则管着她院里的一应杂事。
前世,二人一直忠心耿耿不肯将她的嫁妆交出去,被周帷寻到个机会,孙源溺死,孙嫂子发卖。
如今复仇的事已经布置得差不多,她特地安排一桌酒菜,叫上孙源夫妇、长乐和半夏一起,郑重其事敬他们一杯:“这么多年我背井离乡,身边没有别的亲人,全靠你们不离不弃护着。你们对妙仪的好,我无以为报。”
“以后咱们名义上是主仆,但你们若是不嫌弃,可以拿我当亲人。无论遇到什么难处,都可以跟我说,我一定尽心竭力。”
自从重生后,谢妙仪一直在谋划复仇,嘴里没一句实话。
但这几句话,绝对是肺腑之言。
上辈子她识人不清,被周帷母子蒙骗,自己家破人亡,还连累这几个忠仆跟着不得好死,心里一直很愧疚。
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相依为命,最后同生共死,不是亲人胜似亲人。
“小姐你太坏了,突然说这种话,惹得人家好想哭嘛。”半夏是个直性子,红着眼圈直抹眼泪。
“小姐您言重了,若是没有您,我们母子当年早就饿死了,更别提有如今的好日子。无论为您做什么,我都心甘情愿。”
“当年临行前婆婆特地叮嘱,要把小姐当妹妹护着,更要当主子敬着。说句僭越的话,我们夫妇早就拿小姐当亲人了。”
孙源夫妻俩也没想到堂堂千金小姐侯门主母,竟在心里对他们如此看重,一时也红了眼眶。
几人又哭又笑碰了杯,唯独长乐默默坐着插不上话。
谢妙仪见状站起身扶住她的肩膀向众人介绍:“长乐虽是后来才来到我身边的,但一直尽心尽力保护我。以后,她就是自己人。咱们几个,不是亲人胜似亲人。”
半夏亲亲热热给长乐倒上一杯酒:“没错没错,长乐虽然是后来才来的,可比玉竹那个吃里扒外的强多了。如果你不嫌弃的话,从今以后,你就是我亲妹妹。”
“我比你大。”长乐忍不住白她一眼。
“不可能,我都十八岁了。”
“……我就是比你大。”
“那确实不小了。”孙嫂子热情拉起她的手:“长乐姑娘,有没有打算找个婆家?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,能不能说给嫂子听听?嫂子经常出门,也认识些不错的小伙子……”
“谢谢,不需要。”长乐是暗卫出身,已经习惯独来独往。
突然面对这种事情,整个人都僵硬了。
偏偏半夏也很热心:“小姐之前说过,想给我寻摸个家世清白人品不错的读书人。咱资助他些银子,待他日后高中,就能堂堂正正做个官家娘子。我觉得很不错,要不让小姐给你也找个读书人?”
长乐默默看了看自己的拳头:“……读书人,可能不够我揍的。”
孙源:“那就找个有武职在身的,抗揍。”
孙嫂子:“这不巧了吗?我前阵子陪小姐出门,结识了鄂国公府上的一位管家娘子。那娘子正好有个侄儿,在王府做护卫……”
长乐头皮发麻:“这……这……还是算了吧,我无心婚嫁……”
“哈哈……那也行吧,陪我一起守在小姐身边做老姑娘……”
“也……也可以……”
在几人热情的攻势下,一直紧绷的长乐渐渐放松下来,还被灌着喝了几杯酒。
谢妙仪坐在旁边看着,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。
真好,这一世,她身边人都好好的。
在遥远的家乡,父母、阿兄、小妹,也都还平安无恙。
前世她识人不清愿赌服输,可既然有机会重来,除了要长庆侯府血债血偿之外,也要好好护着他们,好好弥补上一世所有的遗憾。
对他们好,不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呢。
等酒足饭饱后,谢妙仪给四人送了好些东西。
又对孙源夫妇千叮万嘱,让他们继续留心给半夏找个好人家。
像上次那个王秀才绝对不行,上有三个寡嫂,下有五个小姑。要是嫁过去,还不被活吃了?
随后,谢妙仪又跟夫妇俩嘀咕了一阵,叮嘱他们盯紧府里的风吹草动后,她自己则打着还愿清修的旗号,立即出府去往文殊庙……
因为谢妙仪心里很清楚,周帷如今正跟赵素兰山盟海誓,连她这个正妻都嫌碍眼,更别提纳妾。
是周帷自己的意思也好,人淡如菊的赵素兰挑唆也罢。他回府后得知纳妾的事,十有八九会再找她麻烦,也会再提起过继一事。
所以谢妙仪一早就计划好,先搅浑府里的水,然后一走了之,把烂摊子丢给周帷母子。
事到如今,就过继这件事而言,他们要面对蠢蠢欲动的周氏族人,面对心狠手毒的赵素兰,还要面对妄图母凭子贵的玉竹。
谁输谁赢谢妙仪不知道,但这母子俩一定会焦头烂额。
在短期内,也一定不能名正言顺达成收养两个白眼狼的目的。
只要她能趁着这段时间怀上孩子坐稳胎,周帷就可以死了……
为了安全起见,谢妙仪打着清修的旗号连个车夫都没带,只带了半夏和长乐二人。
当天傍晚,主仆三人抵达文殊庙。
送上丰厚的香油钱,方丈特地腾出一间小院子供三人暂住。
安顿妥当后,谢妙仪将长乐和半夏都叫到跟前:“这庙里应该住了个进京赶考的穷举子,南方人,姓林名怀瑾,怀瑜握瑾的怀瑾。你俩去打听打听这林怀瑾现在何处,我想见他一面。”
半夏有些纳闷:“林公子是何人?以前怎么从没听小姐提起过?”
谢妙仪淡淡一笑:“我以前也不认识。不过久仰才名,如今想认识认识。”
小半个时辰后,她听见外头有脚步声。
本以为是半夏和长乐回来了,谁知等了半天,也没见有人进门。
谢妙仪只好打开门去看。
一开门,正好看见一道身影站在院门口。
一袭华贵玄色长袍,身姿挺拔。
光是站在那里,便令人望而生畏。
谢妙仪虽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脸,也能判断出十有八九是哪位权贵。
“啊……”
她急忙退回厢房内,轻声细语柔声道:“这里是佛门清净地,此处又是女眷的居所,还请公子行个方便速速离去。”
倒不是不敢见人,而是这次来文殊庙,做得就是不干不净的勾当。
长庆侯府好歹是勋爵之家,这种权贵子弟,说不定哪天还会撞上。
万一这次的事节外生枝,她又让人看了个脸熟,日后再遇到岂不很麻烦?
萧昀沉默地站在院门口,深邃的眸光意味不明。
只有那双黑如深渊的墨眸,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其实还不错。
许久之后,他朝旁边的玄青伸出手:“东西给我。”
玄青急忙递上一只食盒。
萧昀退后几步轻轻将食盒放到地上,沙哑着嗓音低声道歉:“抱歉,惊扰姑娘了。小小赔礼,望姑娘莫要嫌弃。”
这个声音……
听起来怎么有点耳熟呢?
谢妙仪心跳莫名漏了一拍,下意识转头透过门缝循声望去。
可看到的,只有一道落寞背影。
小院门口的地上,也多了一只食盒。
摆放的位置正好在院外。
很规矩,也很有分寸。
倒是个守礼的公子,应该不会是坏人吧?
不过,为了以防万一,谢妙仪并没有立即去拿那只食盒。
而是等半夏和长乐打探完消息回来时,才顺手给她带回厢房。
谢妙仪打开一看,竟然是满满一盘桂花糕。
半夏忍不住惊呼:“桂花糕?不是小姐你一向最爱吃的吗?”
“待会拿出去扔给外头的雀鸟吃,仔细看看有没有下毒。”
文殊庙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。
那人怎么就趁她身边无人时走到她院子外?
还那么巧,送上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做赔礼?
“……”这谢小姐也实在太聪明了。
长乐在心中默默捏了把汗,委婉道:“桂花糕只是一道平常点心,小姐您是不是太多心了?既然对方诚心赔礼,要不……您还是勉强尝尝一口?”
“防人之心不可无。”
或许一切只是巧合,但谢妙仪没必要冒这种无谓的风险:“先说正事吧,事情打探的如何?那林怀瑾现在何处?”
长乐默了默:“都打听清楚了,这寺中确实有个叫林怀瑾的,是南方进京参加明年春闱的举子。”
“他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帮忙抄经书,偶尔会帮着做些杂活。但每日卯时,这位林公子都会一个人到后山苦读一个时辰。小姐若是想见他,可以悄悄往后山去。”
谢妙仪终于真心实意勾起红唇:“可知这位林公子品貌如何?”
又不是相亲,怎么还在意人家品貌的?
长乐更加不解:“这位林公子究竟是何人?”
谢妙仪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:“我孩子的父亲。”
“啊?”
两个丫头不约而同被她吓了一跳。
谢妙仪云淡风轻道:“身为侯门主母,我总要有个自己的孩子位置才能坐得稳。与其收养来历不明的野种,不如我挑个好种子自己生。”
半夏早就知道她的打算,倒不算太惊讶。
长乐头一回听说这事儿,一向冷静自持的女暗卫结结巴巴:“难道是因为……因为……侯爷逼小姐您收养恩人遗孤的事?您故意想报复他?”
“报复谈不上,只是单纯的想要个孩子而已。”
“……您和侯爷不是圆房了吗?想要孩子……可以跟他生啊。”
“圆房是一回事,他能不能生又是另一回事。”
周帷不是要为了赵素兰守身如玉吗?不是心甘情愿自污不能生吗?
既然他敢这么说,谢妙仪有什么不敢认的?
“……”怪不得他们三年不圆房,这整半天,周帷竟是个银样镴枪头?
谢妙仪温温柔柔拉起她的手:“长乐,其实不能生的不是我,是侯爷,他不能让女人怀孕。我必须要个孩子稳固自己的地位,只能出此下策。此事必须瞒着所有人,一旦泄露出去我便万劫不复。你是我的人,一定会帮我的对吗?”
长乐心里掀起滔天巨浪,最终还是坚定点头:“一切听小姐吩咐。”
谢妙仪真心实意笑了:“有你在身边,我很安心。你准备准备,明日一早,陪我到后山去一趟。”
长乐自然只能点头称是。
她拎着食盒离开后,半夏有些疑惑:“小姐,为什么不直接告诉长乐事情的真相?”
谢妙仪拉着她一同坐下,默默叹气:“她马上就要出府嫁人了,这种深宅腌臜,知道的多了,反而对她不好。”
经过前世那遭,她自然相信长乐的忠心。
可是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,她会在三个月后出府嫁人。
再见到长乐时,已经是五年后,她在她坟前将周帷千刀万剐。
杀害侯爵是杀头重罪。
所以这一世,谢妙仪希望她知道的少一点。希望她能得偿所愿,出府跟表哥过平平淡淡的日子。
半夏似懂非懂。
谢妙仪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发:“其实我曾经也想过把你送走,可一来我孤立无援,二来谁都知道你是我的心腹。周帷既然想害我,就必然会拿无数双眼睛盯着你。我俩早就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只有我赢了,你才能过得好。”
半夏坚定点头:“我明白的。可是小姐,那个人为什么会是林怀瑾?”
谢妙仪莞尔:“林怀瑾啊,我盯上他很久了……”
林怀瑾的大名,在前世可谓如雷贯耳。
明年的科举,他会成为探花郎。
除了才华横溢之外,还有一副好相貌。
日后更是平步青云,节节高升。
谢妙仪最后一次听见他的消息时,他已经是正三品刑部侍郎。兼太学博士,负责教皇帝读书。
出身寒门,不到三十岁的正三品,还是天子近臣,大盛朝一百多年也没几个。
而且此人洁身自好,不流连风月场所,身边也并无妾室通房。
最重要的是,林怀瑾现在非常落魄。
所以她计划重金求子时,头一个便想到他。
费尽心机诓周老夫人让她到文殊庙,自然也是因为早就知晓了,他落魄时一直寄居在此……
另一边,萧昀正与方丈说话。
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恭恭敬敬递给他一份账本:“按王爷之前的吩咐,凡是来到寺中的学子,只要肯干活就有一份衣食,断不会让他们在寺中挨饿受冻。”
萧昀随手翻着账本:“很多学子都是南方人,不适应京都气候。天马上冷了,早做准备,免得到时候耽误他们读书。”
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,王爷功德无量,必有福报。”
“本王也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……”
最近几年,很多人都知道,文殊庙经常收留有些才气的穷书生。
只要愿意抄书干活,就能换取衣食。
可很少有人知道,他每个月都往寺中捐大量香油钱。
换而言之,是摄政王萧昀,给这些穷书生一个容身之地,也给他们一口饭吃,给他们一件衣服穿。
而这些穷书生中,或许就有将来的国之栋梁,会有能为民做主的寒门能臣……
萧昀和方丈说完话走出禅房时,长乐已经拎着食盒等在院子里。
想到当年那个爱吃桂花糕的小姑娘,他眼角眉梢难得染上笑意:“如何?她喜欢吗?”
长乐面有难色,硬着头皮将谢妙仪的反应说了一遍。
谁知萧昀不仅不生气,眉眼反而又舒展了几分:“多年不曾有交集,她果然还是那个聪明绝顶的谢妙仪。”
长乐:“……她还让我将这些糕点,喂给外面的雀鸟。”
萧昀感慨:“她还是这么善良,连雀鸟都要怜悯。”
“……”
摄政王你醒醒啊,谢妙仪那是怀疑糕点有毒啊。
在兄妹俩震耳欲聋的沉默里,萧昀随手从食盒中取出一块桂花糕,掰碎投喂给树上的雀鸟:“她为何会突然来寺中小住?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?”
“这……”
长乐吞吞吐吐,萧昀一个眼神扫过去。
她吓得一哆嗦急忙跪下:“回王爷,长庆侯可能……可能……不举……也可能……也可能是绝嗣。”
萧昀一愣:“什么?”
长乐只好硬着头皮将谢妙仪的话重复了一遍:“两人虽然已经圆房,但谢姑娘说……长庆侯似乎不能让女人有孕。她想要个孩子稳固地位,打算……打算找个穷书生……借、借、借种……之前……之前说她不能生,只是掩人耳目……实际上,不能生的是周帷。”
萧昀危险地眯了眯眼,眸子渐渐染上幽蓝色:“怪不得三年不曾圆房。事到如今还想借种生子,她对周帷,倒是情深义重。”
这是摄政王即将发怒的征兆。
玄青也吓得一个激灵跪倒在地,脑子一抽脱口而出:“虽然谢姑娘一心一意挂着周帷,但对王爷来说,此事何尝不是个机会?”
长乐急忙帮腔:“属下知道王爷言出必行,不会为难谢姑娘。可这一次,是她……自己想……想……给孩子找个父亲……”
“妙仪孩子的父亲……”萧昀眼底的怒意渐渐褪去:“你可知,她想找个什么样的人?”
“她似乎……对一个叫林怀瑾的很感兴趣。还……还打算明日一早,到后山亲眼看一看这位林公子的品貌。”
萧昀突然低笑一声:“林怀瑾?才貌双全,她倒是会挑。”
玄青对这个林怀瑾有印象,暗搓搓出主意:“不如咱们悄悄支开林公子,王爷趁机冒名顶替?”
萧昀冷冷看他一眼:“本王堂堂正正,何须冒名顶替?”
“那王爷的意思是……”
萧昀思索片刻,眼底渐渐染上笑意:“谢姑娘心地善良、怜惜弱小,见人落难绝不会袖手旁观。当年她能救我一次,不如再让她救第二次。救命之恩,以身相许,倒也是顺理成章……”
第二日一大清早,谢妙仪如约出现在后山。
她要去见林怀瑾。
虽说前世久闻这位探花郎大名,实际上,两人并没有见过面。
挑中他是一回事,真正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。
哪怕重金求子,谢妙仪也是很挑剔的。
除了人品、才学、地位之外,还必须要长得俊俏。
都说探花郎貌比潘安,可男人这东西各花入各眼。
能不能入得了她的眼,还必须亲眼看过之后才知道。
“穿过这片竹林有条小溪,溪边有座石亭。每日卯时,林公子都会在亭中读书。”半夏已经将林怀瑾的行踪打探清楚。
谢妙仪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:“做的不错,辛苦你了。”
半夏苦着脸:“倒是不辛苦,我就是担心……小姐您要是看不上他,又或者他不愿意,那又该怎么办?”
“寺中又不止他一个穷书生。”
文殊庙经常收留穷书生寄居,眼下又科考在即,从外地赶来了不少穷举子。
如今住在寺里的,最起码几十人。
那么多有些才华,又穷到连饭都吃不上的穷书生。谢妙仪就不信,她能看得上眼的个个都视金钱如粪土。
“这倒也是,林怀瑾若是不愿意,大不了咱们换下一个……”
“救……命……”
主仆俩正说着,不远处草丛里突然响起微弱的求救声。
声音粗粝沙哑却很好听,似乎是位男子。
终于来了。
长乐精神一振:“好像有人在喊救命,我们过去看看吧。”
谢妙仪突然皱起眉头,一把拽住她:“别去。”
长乐:“???”
谢妙仪毫不犹豫扭头就走:“路边的男人千万别捡,轻则不得好死,重则家破人亡。”
“????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吧。”长乐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不敢就这么放她走,不由分说将人拽上前。
谢妙仪反应过来的时候,一位浑身是血的男子已经躺在她脚下。
他半躺在草丛中,发丝凌乱,脸上沾满血污。
仅凭一个侧脸,就能看出棱角分明的轮廓。
此人必定是个美男子。
谢妙仪心中越发不安,再次扭头就走:“此人穿着华贵,气度不凡,伤成这样只怕是惹了大麻烦。咱们赶紧躲远点,免得被殃及池鱼。”
可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,一只带血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裙摆。
浑身血污的男子缓缓抬起头,一双黑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:“姑娘,救我。”
谢妙仪看得出他求生的欲望很强烈。
她迟疑片刻,毫不留情一脚踹开他:“男女授受不亲,别拉拉扯扯的。”
萧昀:“????”
就在他愣神的时候,谢妙仪已经拉着长乐走远。
玄青从暗处走出将人扶起来,脸上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:“王爷,这就是您说的心地善良,怜惜弱小???”
萧昀顺手擦掉脸上的鸡血,眼底有几分笑意:“她素来如此聪慧,很会明哲保身。”
玄青:“????”
王爷,你这病的不轻啊。
萧昀却丝毫不以为意:“这法子行不通,那咱们另换一个法子便是。”
玄青:“???王爷的意思是?”
萧昀:“既然她不喜欢以身相许只喜欢穷书生,本王也可以如她所愿。”
“???”
在玄青疑惑的目光里,萧昀仗着轻功之利抄近路快速赶到溪边。
果然,一身青衫的林怀瑾正在埋头苦读。
风姿清隽,正如他的名字一样,怀瑜握瑾。
萧昀快步走上前敲了敲桌面:“把衣服脱下来。”
林怀瑾满脸愕然抬起头,看清来人后,忙恭敬行礼:“原来是云公子。”
寄居在文殊庙的穷书生们都知道,这位云萧云公子时常给寺里捐钱,为他们提供衣食笔墨。
“把衣服脱下来。”萧昀不耐烦再重复一遍。
“哦哦哦……”林怀瑾见他满身血污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,忙不迭脱衣服:“云公子是不是受伤了?我这就去叫人来……”
萧昀不由分说将衣服往身上套:“无事,只是想借你的地方坐一坐,今日你便到别处去读书吧。”
林怀瑾松了一口气,拱手一礼:“原来如此,那云公子自便。”
“站住。”眼看着他走出几步,萧昀叫住他:“你才华横溢,更应该把心思放在学问上。而且男女授受不亲,若是不小心遇上女眷,你最好避开些。”
“公子放心,我一心只读圣贤书。此处又是佛门清静地,学生断不会做出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。”
“……”说谁偷鸡摸狗呢?他只是想引起谢妙仪的注意而已。
另一边,谢妙仪已经掉头折返。
路上还不忘向两个丫鬟解释:“刚才那人穿的是贡缎,不是宗室也是权贵。追杀他的人,自然也位高权重。若是被卷了进去,只怕区区一个长庆侯府护不住我们。”
“另外,他身上的血迹很新鲜,受伤应该不足一炷香时间,追杀他的人说不定还在四处搜寻,整个后山都不安全。今日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,以后也不要再去后山了,免得惹上麻烦。”
“……”长乐张张嘴,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。
她从前肯定是眼睛有问题,所以才会觉得这位谢姑娘温柔娴静。
谢妙仪也不过多解释:“除了后山,林怀瑾也不是不去别的地方。人总是要吃饭的吧?等待会用午膳时,我悄悄去瞧一眼也是一样的,顺带着还可以瞧瞧其他人品貌如何。”
后山竹林,萧昀正在看书。
他一袭青衫,黑发如墨。
竹影摇曳溪水潺潺,清晨的阳光斜斜洒在他脸上,将他一贯冷硬的脸庞衬托出几分谦谦君子的气质。
若是满朝文武见到有活阎王之称的摄政王如此模样,只怕会惊掉下巴。
保持一个姿势一炷香后,萧昀忍不住问:“她来了吗?”
玄青:“没有,不过……王爷您衣服皱了。”
萧昀抚平衣摆上的褶皱,换个姿势继续看书。
又一炷香后……
“她来了吗?”
“没有,不过王爷您头发乱了。”
再一炷香后……
“她怎么还不来?”
“……长乐传来消息,她不来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不过,谢姑娘说,会趁午膳时到膳堂悄悄瞧一眼。顺便……瞧瞧其他人品貌如何。”
“本王就知道,她也不是非林怀瑾不可。”
玄青:“……”
王爷,您这真病的不轻。
萧昀施施然站起身:“你去跟方丈说一声,让他安排书生们去劈柴。另外,今日的午膳就安排汤面,再多准备些生蒜。”
玄青:“????”
很快就到午膳时间,谢妙仪换上丫鬟的衣服又戴上面纱,带两个丫头一起,打算借着取膳食的名义去瞧一眼。
去往膳堂的路上,正好撞见一群读书人三三两两从面前经过。
一个个汗流浃背,与她擦肩而过时,还一身汗臭味。
而且大部分面如菜色脚步虚浮,几乎连路都走不稳。
谢妙仪看得直皱眉:“现如今的读书人,都这么虚的吗?”
半夏猜测:“可能是因为寺中只吃素的缘故?”
“不知道,先进去看看吧……”
谢妙仪抱着希望走进内院,往膳堂里头仔细瞧了几眼后,眉头皱的更厉害。
一身臭汗的书生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,捧着碗吸溜的飞快,整间膳堂都是吸溜声。
放眼望去,无论是相貌还是举止,压根就没一个能看的。
甚至还有人连吃五碗素面半碗生蒜后,舒舒服服打出一个饱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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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妙仪嘴角抽了抽,随手拦住一名僧人施礼:“请问哪位是林怀瑾林公子?”
“女施主找林公子啊?林公子他……”
“姑娘想找林公子?”
话说到一半,身后突然响起浑厚低沉的声音。
这个声音……
好像在哪里听过。
谢妙仪下意识回头,正好看见一道身影逆光从远处走来。
一袭青衫随风而动,挺拔的身姿如松如柏。
细碎光影穿过树阴洒在他身上,衬得他那张俊美的脸越发棱角分明。
他走得不徐不疾,行止间行云流水,沉稳、内敛、矜贵。
虽是布衣木簪,一身气度却从容矜贵。
砰砰砰——
谢妙仪的心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几下。
世上竟还有这般超凡脱俗的男子,想来,此人便是林怀瑾了。
大名鼎鼎的林探花,果然名不虚传。
怪不得,前世竟有两位郡主为他当街打架。
就凭这张脸,被公主相中都不足为奇。
“刚才我在外头见有人找林公子,顺道替他传个话。若有冒犯之处,还请林公子见谅。”谢妙仪甚至不敢看他,微微垂下头随便找个借口。
萧昀眼底闪过一抹黯然。
她果然还是没有认出自己。
哪怕他们俩已经见过很多次面,哪怕今日在后山还见过一次,谢妙仪依旧没认出他。
她的眼里,从来就没有他。
“抱歉,你我素昧平生,是我冒昧了。”谢妙仪见他许久不说话,心跳的更厉害,干脆一转身快步离开。
该死的,这人除了长得好看之外,连身上的味道都那么好闻。
淡淡的松柏香,又清新又干净。
一想到日后可能会跟他生个孩子,谢妙仪就控制不住地脸红心跳,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大约是太过手忙脚乱,刚走到院门口,就猝不及防与对面的人撞个正着。
“哎哟……”
那人惊呼一声,直接被她撞倒在地。
“……”谢妙仪忍不住看看自己的手,又看看面前摔得人仰马翻的男子,嘴角微不可察的抽了抽。
现如今的读书人,确实太虚了。
“抱歉,是在下失礼,还请姑娘见谅。”那人自己也有些尴尬,急忙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,退后两步拱手行礼。
直到这时,谢妙仪才看清他的模样。
这男子大约二十出头,生得剑眉星目,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相貌。
身形略有些单薄,但脊背挺直,一袭洗到发白的长衫穿在身上风骨清隽。
比起林怀瑾确实略逊一筹,不过,也算各有千秋。
若林怀瑾实在不愿意,这位好像也不错。
谢妙仪心思一转,柔柔弱弱还礼:“是小女子冒失,不知公子可有伤到?如果方便的话,还请公子留下姓名,小女子稍后定当赔礼道歉。”
“姑娘客气,在下林怀瑾。”
“???”
谁?
他林怀瑾?那刚刚那个是谁?
谢妙仪下意识转头看看站在身后的萧昀,又看看林怀瑾,一时竟有些该说点什么好。
这寄居文殊庙的穷书生,质量都这么高的吗?随便拉出一个,竟比前世大名鼎鼎的探花郎还俊俏。
其实两人各有各的好,她到底是优先选择将来会平步青云的探花郎,还是选择这位更俊俏的公子呢?
或者,再看看?
要不,都试试?
“林怀瑾,你很闲吗?”就在谢妙仪暗暗纠结时,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来。
“姑娘言重了,在下也有冒失之处,在此向姑娘赔礼。佛门清净地,你我男女授受不亲,还是不要私下接触的好。”
冷冰冰的语气让林怀瑾想起萧昀今早在后山说的话,心底忍不住打个寒颤,慌慌张张落荒而逃。
这位云公子资助他读书,他却在佛门清净地跟女子拉拉扯扯,确实非常不妥。
因为太过慌张,刚转身就被自己的衣摆绊倒。
好不容易爬起来走了几步,又被风风火火赶来的几名书生挤在到旁边。
跌跌撞撞好半晌,才一瘸一拐狼狈离开。
整个人脚步虚浮,摇摇欲坠到连路都走不稳。
谢妙仪:“……”
其他人就已经够虚了,林探花怎么比他们还虚?
看这弱不禁风的模样,难道他前世不近女色,是因为……太虚?
她找男人是为了怀孩子,怀孩子,是为了名正言顺得到长庆侯府,为了谢氏满门,为了她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。
若是太虚,长得再好看,日后再有权势也没什么用。
还不如……
谢妙仪缓缓转过身,再次将目光落到萧昀身上。
萧昀也在看她。
二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,谢妙仪的心再次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一下。
这人的目光,好深邃。
一双幽深的眸子,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去。
她像是被震慑住了,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。
两人就这么遥遥看着彼此,直到半夏在旁边推她,谢妙仪才猛然惊醒。
她急忙低下头,矫揉造作掐着嗓子上前行礼:“抱歉,方才是我认错人,不知这位公子尊姓大名?”
五年了,她终于,主动询问他的姓名。
萧昀唇角忍不住浮现出笑意:“无妨,在下云萧。”
这是他在外行走常用的化名。
“失礼了。”得到想要的答案后,谢妙仪行礼离开。
她并没有注意到,在身后,一道深沉内敛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她。
像过去无数次那样,安静静目送她离开。
也像过去无数次那样,她从未放在心上。
回去的路上,谢妙仪将云萧两个字反复品味。
按照前世的轨迹,明年科举时,文殊庙除了林探花之外,还出了好几位榜上有名的寒门进士,传为一时美谈。
也正因如此,就连困在深宅内院的谢妙仪也有所耳闻。
不过,林探花风采无双,抢走了所有人的风头。
其余高中者都有哪些人,她几乎一无所知。
似乎在此后几年的官场上,也并没有听到过云萧这个名字。
难道,云公子这般品貌,竟是个草包不成?
谢妙仪琢磨了半天,回到厢房后,她招手将长乐叫到身边:“你去帮我打听一下这云公子究竟是什么人,可有功名在身?才学如何?品行如何?”
林怀瑾大名鼎鼎,他的情况她在前世就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。
可对于这位云公子,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到。
长乐眼前一亮:“小姐,您这是相中了云公子?”
“不好说。”
这位云公子的相貌自然没话说,一身气度也不像是平庸之辈。
但,给孩子挑个爹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儿,轻易马虎不得。
长乐眼珠子一转:“小姐您能不能详细说说,您之前为何会挑中林公子?您给未来的孩子挑选父亲,都有些什么条件?”
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,谢妙仪也无意隐瞒:“首先肯定得相貌端正,像云公子那样的就很好。我看的赏心悦目,生出的孩子也俊。”
“其次,必须有功名在身,还得才学过人。才子的孩子,自然也会聪明过人。”
“再则,最好能保证日后高中,在朝中位极人臣。长庆侯府落魄,我娘家又是商户。日后在朝堂上,给不了我儿太多助力。若有个位高权重的亲生父亲扶持,我们娘俩也算有个倚仗。”
“当然,品行也很重要。我日后找不找他是我的事情,但他不能讹上我。”
虽然这段时间她在府中忙着给周帷挖坑,也时时都在思索该给孩子找个什么样的父亲。
这就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。
大名鼎鼎的林探花,也是她能想到最好的人选。
长乐听得一愣一愣的,小心翼翼试探:“天下读书人众多,谁也不能保证日后高中,更别提位极人臣。小姐有没有想过,直接找个位高权重的男子?”
“想过,但行不通。”谢妙仪一口否决:“首先位高权重者,大多妻妾成群。我不想因为我的私心,去伤害其他无辜的女人。况且,位高权重者必定子嗣众多,将来未必会将我的孩子放在心上。最重要的是,我一个商户出身的有夫之妇,拿什么去把握住权贵?别到时候让他占了便宜,还反被扣上个通奸的骂名不得好死。”
她是个商人,做任何事都要权衡利弊。
不是权贵男子勾搭不起,而是穷书生更有性价比。
“那你有没有想过……直接和离,重新找个位高权重的男子名正言顺成婚?这样一来,你想要的,就全都有了。”
“从未想过,哪怕是死,我也只能死在长庆侯府。我谢妙仪今生,跟周帷不死不休。”周帷不可能让她落荒而逃,她也不可能会落荒而逃。
不是周帷全家死,就是她死。
长乐无话可说了。
远远站在窗外的萧昀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许久许久之后,他轻声开口:“长庆侯就那么好吗?”
旁边的玄青不敢出声。
“他们俩的婚事,不过是一次意外。周帷娶她,也只是为了拿她的嫁妆银子填补亏空保住爵位。他冷落她三年,她依旧日日不辞辛劳为他打理家事,侍奉婆母教养小姑。如今知道他不能生,竟不惜出来找男人生孩子。”
“明明是我先认识她的,她救过我,我也救过她。可当年在沧州驿站我逼她悔婚嫁我时,她宁愿死都不肯让我碰一下。宁愿以死相逼,也不想跟我再有任何瓜葛。”
萧昀目光沉沉,像是在问他,也像是在自言自语:“本王究竟哪里不如周帷?竟让她以死相逼不愿再见我?”
感情这种事,玄青实在帮不上忙。
他只能琢磨片刻,试探着开口:“或许从前是从前,现在是现在。周帷是个没用的东西,谢姑娘都出来找男人生孩子了,王爷未必没有机会。”
“这世间女子,大多视孩子为性命。谢姑娘如果有了您的孩子,对周帷的感情或许也就淡了。反而会看在孩子的面上,待您有所不同。”
“届时,咱们可以逼周帷休妻。趁谢姑娘伤心时,您就跟孩子一起安慰她。若谢姑娘对周帷还有些感情,咱们就给他娶妻纳妾,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。等日后谢姑娘对他彻底淡下来,再……”
玄青做个抹脖子的动作:“若谢姑娘因此已经伤透心,区区周帷更加不足为滤。”
萧昀还真认真思索了半晌,最后默默道:“我答应过她,不会伤害她的家人,也不会伤害她的夫君。”
玄青已然在心里规划出一出摄政王骗夺人妻的戏码:“此一时彼一时,三年前谢姑娘非周帷不嫁,如今不照样出来重金求子?”
“依属下看,她能做出这种事,和周帷的感情就并非坚不可摧。如今虽不知谢姑娘究竟想如何……如何借种,铁了心要怀个孩子是肯定的。想怀孩子,那就必须得同床共枕。日日朝夕相处,难免日久生情嘛……”
“玄青。”萧昀突然喊他的名字。
“属下多嘴。”玄青吓得急忙跪下。
谁知摄政王却抬了抬手:“说的很好,赏白银千两。”
“……”摄政王果然早就想巧取豪夺谢妙仪,只是碍于当年跟她的约定束手束脚。
玄青在银子的激励下一下子来劲了:“王爷,依属下看,虽然谢姑娘一开始相中的是林怀瑾。但既然让长乐查您的身份来历,必定是已经对您有所好感。咱们当务之急,是要让她满意。比满意林怀瑾,更满意您。”
萧昀深以为然。
样貌端正他自然是没问题的,看得出谢妙仪也很满意。
至于有功名在身……
“回头去国子监一趟,给本王安排个举人功名。身份上……她似乎喜欢穷书生不喜欢权贵,那就安排本王京城人士,父母双亡,家中略有薄产勉强糊口,但产业均给了侄儿和寡嫂。我上无片瓦遮雨,下无立锥之地。不得已,只能到文殊庙抄经文换些衣食……”
摄政王三言两语,就给自己换了个身份。
于是乎一个时辰后,长乐将这些话原封不动转述给谢妙仪,还自作主张替萧昀说话:“至于品行,云公子的品行整个文殊庙上下有目共睹。他为人虽不善言辞,但向来与人为善,行事坦荡。”
谢妙仪摇着扇子若有所思:“可知他为何将家中产业都给了侄儿和寡嫂?”
这事长乐还真知道:“云公子乃庶出,生母身份低贱。所以父亲去世前,将家里的产业都给了他兄长。后来兄长患病离世,自然又传到侄儿和寡嫂手上。”
“他就没争上一争?”
“没有,当时家中还有几个不怀好意的兄弟想欺负孤儿寡母。也是云公子挺身而出,让侄儿顺利继承家业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云萧毕竟有功名在身,哪怕是庶出,在族中肯定有些威望。他要是想争夺家产,孤儿寡母还真未必争得过他。
能把家业拱手让人,傻不傻先另说,至少不是贪婪凶狠之辈。
无论从哪方面来讲,能做到这种地步,品行应该都差不了……
(仅推文,如侵立删~[心]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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